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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冲破黎明前的黑暗(2)


  这个决定是那么匆促,那么不加思索!待我们大队脱离开敌人的合击圈后,我才听到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当我们离开神仙山后,守卫神仙山的四十二团与数倍于我的敌人展开激战的时候,九月二十九日,五六百名日军进占我阜平县城。此时阜平虽是一座空城,但敌人一踏进城门就陷入我民兵、游击队设下的地雷阵,死伤累累,不敢久留,仓惶撤退。敌人撤出阜平城后,不甘心失败,反而更加恼怒,马上转向我军区原驻地城南庄“清剿”。敌人在城南庄及其周围方圆不过三十多里的地区,陆续调集了三千多兵力,建立临时据点二十多处,每天在飞机掩护下,搜寻我分散隐蔽的机关、部队人员和群众,挖掘我埋藏的粮食和物资,敌我斗争十分尖锐、残酷。

  我想再打听一些更详细的情况,但总打听不到,不禁时时为刘平的安危而耽心。

  刘平原名刘如铮,是一九四二年春天经王平同志介绍认识的。她出身于城市贫民家庭,兄弟姐妹六人都参加革命:大哥刘贞文是早年就参加革命的知识分子干部,抗战爆发时王平同志任阜平县抗日动员委员会主任,刘贞文任宣传部长,两人关系颇为密切,王平同志对刘贞文的弟弟、妹妹都很熟悉。以后刘贞文曾在晋察冀军区聂荣臻司令员身边做秘书工作,当过军区秘书科长,一九四二年春被组织派往山西省任忻县县长,去开辟新区,可惜到任不久,五月间在执行任务途中,于盂县华咀村与日军遭遇,在战斗中英勇牺牲。在刘贞文的教育培养下,一九三七年七七事变后刘平就参加抗日宣传,十一月刚满十八岁时参军做民运工作,不久就入了党,曾在王平同志领导下工作过。

  她的大姐刘如琴在阜平城南庄妇救会工作,弟弟刘如舟一九三七年不满十二岁就参加“抗敌剧社”工作,后转到抗大二分校附设中学学习,一九四二年随学校迁往陕北(另有小弟刘如意、小妹刘如玲当时年纪还小,以后也都参加革命),全家人都参加革命工作,这一点给我留下一个很好的印象。

  经过几个月的通信、交往,我逐渐爱上她那诚恳热情的性格和好学上进、积极工作的朝气。就在这一年中秋节,我们在抗大二分校结了婚。那天夜晚,月亮特别皎洁,校部的同志们前来贺喜,大家围坐在几张方桌旁,在那生活困难的岁月里,虽然没有糖果、花生之类的东西招待客人,每个客人面前只有一杯白水、一捧红枣,但大家又说又唱,还是热热闹闹。孙毅校长即兴口述,赠予我们一副对联,上联是取我的名字为题,什么“眷眷志民”,前面四个字的内容已经忘了;下联取刘平原名如铮为题,“铁树开花铮铮如也”,整幅对联读起来朗朗上口,很有意义。

  想到这场简朴而热闹的婚礼,又勾起我许多往事的回忆,过去,我为了革命事业,很少考虑照顾自己的小家庭,两个妻子和五个子女都在战火纷飞的环境下因无医无药被病魔夺去了生命,破坏了我幸福的家庭。这次结婚,我曾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照顾刘平,祝愿我们革命夫妻能并肩战斗,白头偕老。我们结婚后,组织上为了照顾我们的家庭生活,把刘平调到军区司令部管理局任机关副指导员,可是我们在一起生活刚一年,便遇到敌人这样疯狂的“毁灭扫荡”,我又把她撇在城南庄,前思后想,怎不让人揪心?

  反“扫荡”的日日夜夜,大都是在马背上度过的。消息都是从马背上传来,风一样掠过;随即,便淹没在马蹄声中了。这次反“扫荡”开头的一个月里,凶讯象一股股狂风,从马背上传来,又淹没在急促、嘈杂的马蹄声中。敌人在军区原驻地城南庄一带和各个分区肆意烧杀抢掠,疯狂报复,制造了一桩又一桩骇人听闻的惨案:

  十月十八日,栾城楼底村妇救会委员被敌人搜出,她宁死不屈,纵身跳崖壮烈牺牲;平山水峪村一位妇女,拿着一把锥子朝着要奸污她的敌人的咽喉刺去,敌人把她的手脚捆起来,她就用牙咬,结果被割舌挖眼,用火烧死;曲阳罗家峪村一个二十多岁的女治安员,被敌人扒光衣服,吊在门框上,残暴地用刺刀刮她的脸,刺她的乳房,用火炙她的身体,威逼口供,但她忍着剧痛,正气凛然,不肯泄露一点秘密,后来趁机逃脱,向游击队报告了敌情和叛徒的姓名后,壮烈牺牲。

  仅阜平县平阳区就有一千多干部、群众被屠杀,许多村庄尸横遍地,惨不忍睹。一个个凶讯象一条条鞭子鞭苔着我的心,我想:万一刘平落入敌人魔爪,我相信她会象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那样英勇战斗、慷慨就义,这是没有问题的,可是我呢?我失去了这样好的战友,好的伴侣,将会为我的疏忽而饮恨终生的。

  敌人越凶残,抗日军民反抗愈烈。部队与民兵、游击队紧密结合,时而分散,时而集中,利用伏击、袭击等手段打击“清剿”的敌人。九月二十日,何家洼一个民兵中队和部队一个班配合伏击敌人,用手榴弹、飞雷毙敌三十八人,伤敌九十人,缴获大批武器弹药,我无一伤亡。十月二十四日,阜平以西下庄敌四百人进犯陆宜沟,我抗大二分校陆军中学两个排埋伏在附近山头,乘敌集合时,突然以猛烈火力杀伤敌三十多人。这两个排在灵寿陈庄附近先后进行过四次这样的伏击,都取得胜利,受到军区的通令表扬。十月二十九日,五百多个敌人进犯我曲阳于家寨,第二团闻讯,立即在旦里南山设伏,以十四挺轻机枪和五百多支步枪的火力发起突袭,毙伤敌一百多人。

  十一月十日,第二团还伸到边缘区猛攻完县的陈候据点,毙伤伪治安军第十四团团长及日本顾问以下五十多人,使敌人受到很大震动。

  秋收季节到来之后,抢粮与反抢粮便成为这次反“扫荡”斗争的焦点。特别是在唐河、沙河、滹沱河沿岸产粮区,斗争更为激烈。当时,凡是敌人未能严密控制的地区,我军立即组织群众昼夜抢收,前面部队和民兵同敌人战斗,后面群众就赶紧收割。每到天黑,人们就带上镰刀,从山沟小道涌了出来,在子弟兵和民兵的掩护下,一直收割到天亮。有时敌人白天把粮食抢走,我们晚上又夺回来。在敌人严密控制的地区,我们也想尽一切办法破坏敌人的抢掠,不使粮食落入敌手。对窖藏的粮食,群众都自觉组织保护,宁肯牺牲,也不泄露一点藏粮的秘密,想了各种办法不让敌人挖走。这样,沿河流域百分之八十五的庄稼,都被我们抢收回来了,敌人损兵折将,“秋季抢粮计划”成了画饼,始终未能实现。

  随着反“扫荡”斗争的开展,胜利的捷报与日俱增。我们这支地方干部队伍由于扎根在群众之中,与群众同呼吸、共命运,得到群众的保护,消息灵、情况明、行动快,在山区与敌人周旋,走到哪里,就和那里的群众结合在一起,坚持斗争,所以如鱼得水,活动自如,没有受到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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