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名人传记 > 蒋经国与章亚若之恋 | 上页 下页
七二


  她在一台车床前停住了脚步,开车床的是位年轻的女工,一绺黑发从帽檐下耷拉出来,给这张普通的脸平添了妩媚。

  蒋方良似触景生情,对厂长、总工程师很动情地说:“我,以前在苏联,也是当工人的。”说毕,饶有兴致挨近那位女工:“姑娘,让我干一会,好吗?”

  女工自是连连点头,好奇又惊讶地看这位碧眼夫人如何动作,附近的工人也都自动停了机子,将小蒋夫人团团围定,蒋方良看来蛮喜欢这热闹的场面,对大家调皮地笑笑,便专心致志手脚麻利地连着车了两个零件。厂长、总工程师知趣,忙拿钢尺装模作样检验,尔后大声宣布:“完全合格”!大家自是报以热烈的掌声,蒋方良这才忘却了一切苦闷烦恼,开心地与大家一起鼓掌。秘书心头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参观完毕,不用秘书多费口舌,蒋方良连夜坐火车回衡阳。

  她牢牢记住了,蒋经国昨晚说过:后天我来接你。

  车近衡阳,天色已大明,她的一颗心却如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蒋经国会在哪儿呢?痛苦和郁闷又如千百只蚂蚁在咬噬着她的心,那感觉实在复杂难言。

  车停了。她耷拉着脑袋,慵懒地下了火车,一只壮实的大手有力地握住了她的手臂,好生疼痛,却疼得舒心!

  天——她的可恨又可亲的丈夫笑嘻嘻地恭候着她呢!

  “尼古拉,你变的什么把戏?折腾我跑了千里路,跟我捉迷藏是不是?”她哇拉哇啦用母语流利畅快地嚷着,可嚷着嚷着,她“噗哧”笑了,似乎刚刚结束了一场有趣的游戏——千里捉迷藏!

  蒋经国一言不发,不辩解也不实话相告,只是一味的笑嘻嘻,那笑渐渐地便如冰冻了一般,冻着深深的忧郁和无奈!蒋方良不觉又打了个寒噤。

  毛宁邵守在庇尔克轿车旁,呆痴痴地,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原以为蒋专员会责怪他“泄密”,可小蒋反倒歉疚地说:“难为你了。”他原以为这趟车站相逢,夫妻俩准争吵得面红脖子粗,可看这夫妻俩手挽手,一副“小别胜新婚”的甜蜜相呢。

  唉,小蒋秘密去桂林究竟为了什么呢?

  他情不自禁打了个寒噤:是春寒料峭?还是春又匆匆归去呢?

  当芬娜满世界寻觅夫君时,她的尼古拉正惬意仰卧在桂林藏娇的金屋中。

  略施小计;金蝉脱壳,蒋经国“甩”开芬娜,立马就登上了去桂林的火车。老牛式的火车“咣当咣当”作响,蒋经国恨不得身插双翅,真是归心似箭,他已辨不清赣州桂林两个小家,哪个更亲了!没吃晚饭,也无睡意,他还沉浸在小小的兴奋中,奔来波去瞒东哄西,他付出的实在都是真情,辛苦劳碌中似有种小刺激呢。

  唉,在他的血液中,从来就燃烧着不安分敢冒险的激情吧。记得十二岁离了家乡,经宁波到上海,考取了万竹小学四年级,小学生涯留下的印象却是校运动会上获得了跑步亚军的狂喜和遗憾:风在耳边呼啸,同学们的呐喊助威声震撼他的小小的心,而只比他先一步的冠军的身影却刺痛了他的眼睛!后来他考进浦东中学,五卅惨案发生时,他已是高中一年级的学生,热血沸腾情绪激愤,上街游行领呼口号,校方竟以“该生行为不轨”给予开除,他并不后怕更无忏悔。夏天去到北京,老头子让他进了吴稚晖的外语学校,指望他“求学上进”,他呢,又卷进如火如荼的游行示威中,被军阀当局判处两星期的监禁。他依旧不悔!有什么可悔?他做得对,况且他痴迷这种冒险的刺激。老头子无奈,初秋就派人接他到广州黄埔省亲,是年十月下旬,他作为第一批派往莫斯科孙逸仙大学的留苏生,懵懂又热切地撞进了新生活的门槛,走上了漫漫的人生征途。二十二名留苏生中,他年纪最小个儿最矮,人们说,他是父亲蒋介石下的注,因为那时蒋介石高喊“我们党的前途端赖尊俄为师”。天地良心,他那时却没有一丝被动感,当然与其说是受崇高理想美丽憧憬的召唤,不如说是他天性中的热情好动、追求刺激和冒险所至吧。十二年的留苏生活是水是泥是血是火,不思量自难忘,可他还是依旧不悔!

  眼下的奔波折腾似不能与这些同日而语,可人生中的感情纠葛恩怨,谁又知这冒险是小还是大呢?他不由得分外惦念丽狮路的妻儿。

  天色微明时,见到了亚若,亲吻了熟睡中的一对婴儿,才放下心来。吃了亚若下厨做的鸡蛋面条,小姨亚梅便为他准备好了热水洗澡,这会,穿上亚若缝制的宽松睡袍,朦朦胧胧仰躺在床上,真有种如醉如痴的感觉。粉红色的窗帘,桃红色镂花桌布,西洋红的床罩枕套,盖在儿子们身上的大红碎花罗被子,这些暖调子的色彩在倒春寒的日子里反衬出小屋的温馨。随意扔在摇箩旁桌椅上的布制的猫呀狗呀长颈鹿呀,洋溢着一种零碎的甜蜜。所有这一切都与他身上的睡袍一样,出自亚若灵巧的手。他想:大毛小毛的出世改变了亚若,这以前亚若似偏爱洁白蛋青等冷调子,虽高雅,却过分素净了。她进来了,轻轻地如同水上飘一般。她以为他睡着了,轻轻地给他盖上薄棉被,他却一把攥住了她的纤纤手指。

  “你把我吓了一跳!”红晕又飞上她的双颊。

  他笑了。忆起了他骑着摩托溜到她跟前的情景,她也是脸红心跳地说这句话,那算是他们热恋的前奏吧。

  “记得吗?那是个星期天,你穿一身海青色棉布旗袍,罩一件玫瑰紫的绒线外套,歪歪戴一顶玫瑰紫的绒线帽,手上拎只花布兜,兜口有一蓬碧绿的莴苣叶——”

  她幸福极了,看一眼摇箩中的婴儿,还是举起食指放唇边:“嘘——都老夫老妻罗”。

  她噎住了,如同遭了雷击。

  他僵住了,张着嘴出声不得。

  他与她算怎样的“老夫老妻”呢?!

  他要她摆脱尴尬和阴影,翻身而起:“嘿,我给你带来了这件土布棉背心,该传代了,母亲在天之灵会保佑她的这对孙儿的。”说着将棉背心盖在了红花罗被上面。

  这件破旧的棉背心跟随了蒋经国二十余年,是毛夫人亲手缝制的,经国视为无价之宝,此刻,他传给了他的骨肉!亚若心头一热,泪水夺眶而出,她扑进蒋经国的怀中轻声呜咽不已,好一会才止住啜泣:“你睡一会吧。”

  他摇摇头:“别离开我,我一点也不困。”

  他的确没有睡意!他得赶天黑前的一班火车回衡阳!无可奈何的叹息中他切实体味到: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啊!他和这个家在一起的时刻太短暂也太艰难,故也太宝贵吧!他故作平淡:“哦,晚饭前我就得走。”

  他为她拭去眼角的泪。她瘦了,更见清秀。那眉宇间淡淡的忧郁中他忽地感到分明升腾着一股刚烈之气!嗐!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三姐,汤姆先生来了呢。”亚梅轻叩房门,探头报告说。

  亚若匆匆地拢拢头发,压压眼睑,也不与蒋经国说什么,便走了出去。

  客厅里便传来流利的英语对话,蒋经国英语不怎样,听不分明。汤姆先生?他想不起这个人物,亚若也从未对他提过呀。却又不好贸然出去,唉,大人物也有窝囊时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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