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名人传记 > 蒋经国与章亚若之恋 | 上页 下页


  ※第一章 烽火春梦

  火。火。火。

  绽破残冬的鹅黄原野,因为初春而喧哗的河溪,正月里热闹的乡镇,纵横战壕旁堆砌的艳丽红泥,阴霾的天空和冷冰的钢铁武器,还有那无数的热腾腾的生命:戎装的将士天真的孩童白发的老者叽喳的女人和老牛家狗鸡群归鸟……在枪弹炮弹毒剂弹穿甲弹汇成的洪峰呼啸裹挟中,幻化成暗绿的火舌珠灰的烟云鲜红的火海炽烈的光焰。当多情的春雨绵绵而下时,在死亡与毁灭的焦土废墟上,在血的濡染血的凝固血的腥气的河道中,留下的是广袤的黑色的深邃与恐怖,却依旧回荡着无数忠魂无数冤魂无声的呐喊与呻吟……

  1939年的早春。

  马当失守。武宁失守。涂家埠失守。吴城失守。安义失守。

  日寇以强大的兵力、精良的武器、排山倒海的攻势摧毁一道道的防线,仅隔苍茫赣水,古城南昌——历来兵家必争之地,便裸露在侵略者贪婪的视野中。

  隔着千山万水的重庆林园官邸,蒋介石亦焦灼地注视着军用地图上的南昌战区,电报电话频传,战火硝烟仿佛弥漫其间。南昌,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万万不能失守!

  日寇铁蹄向着南昌长驱直入。

  春寒料峭,赣水苍茫。

  章江门外,麻石河埠台阶上,一个女子伫立于沉沉暮霭之中。

  因为这催人归家的暮色,人们不由得关注起这孤独的女子;也亏了这混沌朦胧的夜色,人们无暇探究这古怪的女子。

  她窈窕挺拔。一件合身的海青色棉旗袍,勾勒出她匀称的线条;肩头披裹着硕大的玫瑰紫绒线大披肩,攥着披肩的双手窝在胸口,左手无名指上,一颗红宝石戒指光彩熠熠;淡淡卷过的秀发上却歪歪地压一顶玫瑰紫的毛线帽,使孤单的她平添了几分活泼;白纱袜子下一双手工做的黑棉鞋,精致小巧。在这早春时分,这种大胆的色彩搭配,却显出抢眼又清丽的和谐。如果近前,你会惊叹这张年轻姣好的面目间高雅的知识气,一双不很大却分外清澈的眸子中,沁出淡淡的忧悒。在她的身上,糅合着女学生的纯情和富家少妇的妩媚。

  此刻,伫立着的她恍恍惚惚,神不守舍。

  水天已溶进夜的青灰,隔江的牛行、跨江的中正木桥,变得依稀难辨。夜的迷茫将那隐隐约约的炮声、影影绰绰的硝烟血腥气淡化、消逝,只留下人间的温馨和庸碌。

  烟江里有橹声哝呀。麻石埠头两侧挤挤挨挨泊着条条篾篷木帆船,破旧却安宁。船尾处婆娘们正撅着腚生火做饭,烟火和咳嗽便弥漫着家的气息;船头舱旁,船老大们安逸地吸着旱烟,火星明明灭灭中,或闭目默神,或扯着粗野的喉咙与邻船与岸上吼着拉呱,伴着船隙间浑浊的泡沫起起伏伏;就有三五成群的水上岸上的野气细伢子窜上窜下、撒野欢叫。

  堤岸边芦棚子密密集集。暖暖的炊烟、热闹的狗吠、女人们呼儿唤女的叫板、小吃摊主抑扬顿挫的花腔叫卖声与这里那里的鞭炮声,让这穷街陋巷依旧充塞着正月的喜庆。

  战争是遥远的。离散是遥远的。死亡是遥远的。

  恍惚中的她却不能安天乐命。不祥的预感沉甸甸地压迫着她,与这方故土热土生离死别般的悲凉浸透全身。有夜风乍起,她不禁打了个彻骨的寒噤。

  或许,脚下踩着的坚实的麻石条就曾是旧时滕王阁的基石?江南三楼,滕阁为最。少年气盛的王勃曾临江登楼,作序斗诗,千古佳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与滔滔赣水共存,可瑰伟绝特的楼阁今安在?

  “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昔日人们依依惜别的南浦亭今安在?空余白乐天诗句:“南浦凄凄别,西风袅袅秋,一看肠一断,好去莫回头。”

  好个断肠别离!能一去莫回头吗?她的心痛苦地颤栗。

  敌兵压境,古城危在旦夕。她不能像芸芸众生般浑浑噩噩、依然故我地欢迎新春,或许她太敏感太脆弱太过虑?但隔江莫测深邃的黑魆魆分明透出惘惘的威胁。

  打敌机轰炸古城日起,举家就策划着南迁,可拖延至今也离不开这片热土,在她,还因为……有一双陌生却已刻骨铭心的眼睛闪烁着……

  四周的喧闹渐渐平息,早睡早起是草民生存的规律。她也应该归家了。却听得激烈的交谈声:又尖又急的湖北口音与好生耳熟的略略沙哑的浙江口音!她情不自禁车转身寻觅,她怦然心动——那双虽陌生却已刻骨铭心的眸子就在三步外闪烁着!

  似不可思议,可千真万确。

  两个男子猛地收住了脚步,谈话戛然而止。大概适才一心交谈,没有注意到黑夜江边的这个女子的存在,故而受了点小惊。湖北口音的矮矮胖胖,温文尔雅,很快镇静下来,欲举步前行;沙哑嗓音的却驻足不前;这个女子,似曾相识?可却回忆不起来。

  这个男子,正处于他生命中最潇洒英俊的辉煌时光。适中的身躯着一套少将领章的戎装,束着斜宽皮带,腰佩左轮手枪,脚蹬长统套靴,很是威武挺拔。他的一双眼睛,透着和善与亲切,却又分明潜藏着穿透力。威慑力和征服力;在黑夜中,竟闪烁着咄咄逼人的光亮。

  她居然漠然地迎着他的注视,尔后鬼使神差,又回转身凝眸江水,给了他们一个孤傲的背影。

  于是他们又继续着谈话向前走去。这个女子,似有点奇。他的脑中一闪念,也就忘了。

  她却心潮起伏不已。

  这是她与他在古城的第三次相遇,却仍不相识!

  第三个不期而遇的瞬间,镌刻下永恒。

  第二次的相遇呢?也是春天。就有渐渐淅淅的春雨,将江中潮王洲上的三村桃花滋润得若喷火蒸霞。武将文官、长衫西服、红男绿女不忘千年习俗,骑马徒步、携酒搭船看桃花,那临江码头便分外喧闹。

  也是暮色苍茫中,她撑一柄红油纸伞,去码头寻租船的大弟,她家可没闲情逸致赏花,得南迁呢。河埠石阶上乱哄哄一片,有个衣衫褴褛的老太婆忽地就晕倒在台阶上,过来过往的人有漠然视之的,有围着感叹的,她本能地挤了过去,蹲在老太婆身旁,手指掐住老太太的人中,她学过救护,可老太婆大概饥寒交迫,只剩气息奄奄了,她还能怎么办呢?“让一让!”略略沙哑的男低音。他来了!他背起老太婆时,竟向她投去一瞥,似探寻似赞许。“我送老人去医院。你牵马先回。”却是对身旁年轻副官的吩咐。

  人与马都已离去,可叽叽喳喳的人群却久久舍不得散去。不分长衫短衣,兴奋地感叹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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