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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前人种树,后人收果,现在香港地区人,日本人、欧洲人、澳洲人、美国人都有不少去海南发展。我们总算做了开发海南的开路先锋。当年和我们一同逃离香港入内地的两位工程师也曾参加这项艰苦的工作,也是义务的贡献,国内不少大建筑物也是他们设计的,值得骄傲,人生能得如此知己总该满足了。

  【开风气之先的大陆访问团】

  我组团到大陆访问是1989年初,台湾方面报名的人不少,但后来备受各方压力而不得不放弃。

  大陆之行的成员都可以自傲,着不是他们开风气之先,两岸的接触可能会迟一两年,因为没有人敢做开路先锋,开路先锋要有勇气,有胆量。第一次团员名单如下:罗焯、陈健心、陈雅芬、云震球、林士坤、刘北平、张慧文、谢明道、花宪章、顾大宗、刘传志、刘蔡淑美、许汝学、林仲言、筒文雄、黄成华、James E.Bronghton 夫妇、Lo Chin Yu、Morgam Chem等。副团长是朱伯舜与郝福满,领队晏明,顾问陈春发、刘春华,随团医师杨联胜,秘书张福贤,总务张中兴、刘水木。

  我要北京当局给这些人最高的礼遇。我们住进钓鱼台宾馆的总统楼,总统楼是18号楼,比白宫还漂亮,除了接待国家元首外平时是不开放的。对各国退任元首和总理最高礼遇时也只招待住12号楼或第8号楼。但全体团员会住到18号楼,我和团员开玩笑说:“你们此生大概只有这一次住这幢宾馆,除非有朝一日你做了总统。”

  团员们受到隆重的礼遇,如接受江泽民总书记和李鹏总理的款待,在人民大会堂、中南海留下了足樱当时台湾还有点醋溜溜的,为此许多成员不敢把和李鹏、江泽民合摄的照片带回台北。我想现在官民都有大陆热,见到王兆国、丁关根和唐树备就皆大欢喜了。真是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这个团从北京到上海,也受到上海市的热情招待。当时上海市长是朱熔基,他设宴欢迎全体团员,又请外经贸正副主任沈被章和叶龙飞向团员做简报,交换意见。

  汽车大王、上海工商联主委刘靖基老先生在他的会馆张灯结彩地接待我们一行人,而且请了不少工商界大佬出席,大家边唱边吃,好不热闹。大家称刘老靖公,是台北女企业家吴舜文的姐夫,刘夫人已去世。靖公家中收藏的古董与名画甚多,红卫兵大乱上海时被拿走了一部分,后来由政府追回。他的珍品使人目不暇接,我每次到上海一定先去拜望他,也藉此一饱眼福。

  团员中有3位上海人,他们离乡已久。朱伯舜还特地去看望90高龄的母亲,母子分离近40年,真是“少小离乡老大回”,感人之至。

  下一站是福建,我们访问了福州和厦门。在厦门的鼓浪屿可以看到对岸的金门,现在两岸已无炮声,只有歌声。团员们本就已有人在福建投资,但未能亲睹庐山真面目,如今知道福建是个大有可为的地方,离台湾近而且言语又相通,一见如故,当然是理想的投资地点。那时的福建省长是现任北京对台办公室的主任王兆国,这人很有魄力,中央选他来担任这项工作具有双重意义。

  最后一站是广州。

  当时的省长是叶选平,他是叶剑英的儿子,广东人,在广东颇有建树。中央数度要调他到北京,他都不愿离开,但1991年3月间人大开会后仍然调他到中央做政协副主席。在他的晚宴中有人到台上唱“梅花”,叶省长年轻的秘书走过来说:“你听,这是国民党的国歌。”叶省长也很幽默,他说:“国民党的国歌我听过也唱过,这是梅花歌,你不要乱说。”

  有名的粤剧花旦红线女被请来了,她亦善于辞令,她对我说:“叶省长有命我可以不来,但今日听说是欢迎陈香梅一行人,我不请自来了,而且要为大家唱一曲。”

  那天晚上大家极为尽兴。

  1990年我再度组团到大陆访问,正式开始了海峡两岸的交流。前人种树,后人乘凉,谁曰不然。

  【从亚运出发】

  1990年9月,第十一届亚运会在北京举行,由于台湾选手准备参加,从年初开始,两岸有较多的接触,新闻报道也不再畏首畏尾。我虽是本届亚运理事,却一概不参加商业方面的事情。台湾选手终于可以到北京一显身手。

  海外的中年华人,无论是入了美籍、英籍或加拿大籍,多少有些怀乡心结,这种怀乡病使许多华裔外国人即使功成名就,仍不免偶然会“想家”,这是一种“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的家国忧思吧。家国忧思之外,童年的追怀每每与日俱增——除夕的爆竹、元宵的灯火、父母的恩情、师长的关注、青梅竹马的故事……历历宛如昨日,这更加深了海外中国人对故乡的牵挂与眷恋,这种无可奈何的心情或许就是许多海外中国人要回乡去“看看”的原因吧。

  北京是我的出生地,我们住在东总布胡同16号,后来搬到贡院。我在孔德小学上学,孔德小学在东华门大街,离东安市场不远,现已改为27中学。

  华盛顿是我单枪匹马、历尽沧桑的战场,有血有泪、有悲有喜,但更似一片浮云暂时停驻的地方。

  台北是我婚后的小窝,也是我和外子离开大陆后的“家”。三四十年来,我在美、台之间来来往往,既非完全是圈外人,也不愿做圈内人,因为地方虽小,是是非非可大,即使是一片浮云,也可能被阴霾所掩盖。

  我在北京度过无忧无虑的童年。1980年冬天,我第一次回北京,近乡情怯,抬头只见灰色的云、灰色的天,感慨之余作了一首诗:别时心情沉重;离恨浓似秋云;谁知又再相逢,不是一年,一月,竟如隔世——三个十年!

  别时我是青春的双十年华,
  再来时我已饱经变乱,
  尝尽人间的世故与辛酸。
  ……

  我的姐姐和姐夫住在台北,他们在美国华盛顿出生,是道道地地的华侨,两人都出自医科,当年随着民航空运公司自上海撤退到台湾后,一直留在台湾工作。我要去大陆访问,他们比我还紧张,担心会引起官方的不快。我说:“我这辈子好像从来都没替自己想过,一切都是为了奉献,一切都是为了‘别人’,而‘别人’又何尝设身处地替我着想。”

  1989年8月,我自华府去北京。

  我对北京的朋友说,台湾有许多理由不到北京参加亚运,但我想台湾有更多理由要到北京参加亚运,因为台湾非常讲究实际,非常重视参与国际活动,因此官话说完、人骂够了之后,最终还是一个字——“去”,然后再加三个字“我们去!”甚至大家抢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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