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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但是我们永未再来一趟。

  我们差不多刚抵家门,将军即搭机飞赴华盛顿,在华德里陆军总医院,做每年例行的体格总检查。

  他动身时,我向他说:“我很为你的咳嗽与头痛担心,记住给我来电话,立即告诉我医生的诊断。”

  他微笑:“不要替我担心,小东西。你知道,我是一匹多么强壮的老战马!”

  “给我来电话!”

  几天后,晚上9点已过,电话铃声作响。很可能是我们任何一个朋友给我打来的电话,但是不知怎的,当我拿起听筒时,我觉得那不会是个普通电话。

  “陈纳德夫人吗?”是女人的声音,一个电话小姐的自然音调。

  “是的。”

  “华盛顿给你打来的电话。请等一下。”

  我紧张地握着听筒。接着有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陈纳德夫人,我是海顿将军,华德里陆军医院院长。”

  “陈纳德将军是——是……?”

  “他很好,他等一下就同你讲话……”

  慰藉,剧痛夹杂着一种无形的缠绵的惊慌流遍我的全身。将军很好。可是海顿将军不停地往下讲时,我的心脏仿佛收缩起来。他们已在将军左肺的上半截发现一个小肿瘤。他们要尽可能地赶快把它切除,以备检查用。他们希望我在常问我什么时候能赶到华盛顿。

  “我明天可以到,”我说,“明天上午。”我的胃感到冰冷,我的脑子都僵麻了。癌症——当然,有生癌的可能。没有人提到这个字,但是在隐讳不言中,它存在这里,然后将军的声音传过来。

  “安娜?”

  “亲爱的,你好吗?”

  他大笑出声:“当然,我很好。我觉得很舒服,好得多。”

  “我明天就能陪你啦。”

  “你能到这里来?真是太好啦,小东西。”

  “好好注意你自己。”

  “我会的。两个孩子好吗?”

  “她们都很好。一定要好好的啊?”

  他咯咯地笑起来。

  “安娜,亲爱的,我会注意自己。你想我在医院里,是做什么来的?”

  “我懂,亲爱的。我只是不安。我明天就看见你了。”

  “不要着急。现在让我向我的两个女孩说声晚安。”

  克奈尔·安娜及雪狄雅·露青丝都守在我身旁。“向爸爸说晚安。”

  一个孩子说“晚安”,同时另一个喊着“喂,爸爸。”然后她们两人一齐抢着讲话。我想像出他在电话的另一端,一定莞尔而笑。“爸爸,我们爱你。我们想你。你什么时候回家来?”

  最后,她们挂上听筒时,我听见,从多少英里外的电话线里,他咳嗽的声音传来。这天的日期是1956年8月25日。

  次日,动手术时,我守在医院。他们用轮椅把他推向手术室时,我俯身吻他,他的笑容令人增强信心。

  “不要着急,”他说,”我会好起来。”

  “你当然会,亲爱的。”

  白色的门在他身后闭上时,我缩回脸上的笑容。我感到一种深邃、渐渐扩大的惧怕。我走回他的房间,我想找点事做,就伸手铺平他的床单和枕头。于是,我不期然地看见,他亲笔写着“安娜”的一个信封。

  这封信内签署的日期是1956年8月26日。

  最亲爱的小东西:

  我并不怀疑,明天手术后,我仍会活着,与你以及我们挚爱的女儿们同过许多岁月。然而,你是明白的,一切事都掌握在上帝手中,没有人知道他将于何时被召返他所由来的地方。

  设若一旦我不能再见你或与你同在,在精神上我将永久伴着你以及孩子们。我以任何一个人所可能付出的爱,爱你和她们,我同时相信爱将永妻于死后。

  要记住并教导我们的孩子们,生命中确切的真谛——要品行端正,要诚实、忠贞,并以慈爱及于他人。生活不可过分奢侈,不要嫉妒别人,享受人间生活的舒适以及不以匮乏为忧。要谦和并全心致力于你选取的职业……在朦胧的泪水里,我无法读完下面的话。从这次后,我曾读过多少遍,可是最后的话总是变得模糊不清。

  医生切除他的大部分左肺时,整整3小时的冗长时间他躺在手术台上,对我,它是3小时的炼狱辰光。最终,主治外科医生蒙克利夫上校走出手术室。我站立守侯着,盯望着他的脸色,紧张惊吓得无法开口。

  “他会好起来的。”

  我因此放下心来,心脏猛然地摇晃一下,医生把手搭上我肩头。

  “现在——我好了。”我向他说道。

  两位护士用轮床推出将军,向着房间走去,我跟着往前移动。他安静的面貌与遮及他下颚的床单同样惨白。

  “我亲爱的,”我在极度痛苦中心想,“他们在你身上做了什么事啊!”

  3天过完,他们才允许我与他说话,我握住他的双手,热泪湿遍两颊。

  “亲爱的,你为什么要哭?我会好起来的。”他说道。

  “我知道,亲爱的,我知道。”

  我们又在等待检定化验结果,9月1日,我们终于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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