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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成帝明白舅父的意思,老爷子这是自知余日无多,抓紧时间在安排后事,保荐贤良,很有点“托孤”的意味。为了不拂舅父之意,也为了在朝中安排几个忠于自己的得力于将,成帝当场许诺:“舅父放心!朕一向是非常重视培养青年俊彦的!淳于长,还有王莽,都是仁义忠孝的好青年,朕当然会对他们另眼看待的!王莽,朕已经任命他为黄门郎了,这淳于长么,就从黄门郎升为校尉,作一个禁卫将领吧!您跟他和王莽说,大汉朝廷正需要他们这样的青年才俊,让他们好好干!日后升迁的机会还有的是呢!”

  王凤的心事全都了结了,也没什么好惦记的了,精神一松,顶着上牙膛的那口气再也提不起来了,成帝回宫没多久,王凤就寿终正寝,到阴曹地府继续修理王章那帮仇人去了。

  这一场丧事煞是风光,成帝亲自临吊不算,为了表示对已故大司马的特殊感情,还破例同意动用了兵车武士为王凤送殡,队伍从长安城王府一直排列到渭陵。他赐给王凤的溢号也很漂亮,联用了“敬”、“成”两个美溢,按照溢法,“夙夜警戒曰敬”,“合善典法曰敬”,“安民立政曰成”,这样看来,对王凤盖棺定论的评价相当高呢!

  王凤一死,成帝果然不食其言,按照榻前商定的,由王音填补了空缺,担任大司马,加车骑将军。西汉职官制度,武职的“将军”分为两大类,“重号将军”和“杂号将军”。杂号将军又称列将军、别将,因事而设,事毕多罢,常由他官兼领,地位略次于重号将军。重号将军则是常设的高级将军,地位尊高,除负责军事事务外,往往得以参领朝政,并可兼领他职。在重号将军里面,大将军包括骠骑大将军为最高,以下差不多依次为车骑将军、卫将军、前后左右将军、四镇将军(镇东、镇西、镇南、镇北)、四安将军(安东、安西、安南、安北),以及平戎将军、征东将军等等。

  王音挂的衔是“车骑将军”,仅次于“大将军”,由此也可见成帝对他多么重视——其实是对王凤临终嘱托重视。

  而王凤的亲兄弟王谭,成帝也没忘记,不知是不是和王凤当时讥笑他六亲不认可以看门守户有关,成帝真的给了他一个“特进”的职务,让他统领城门兵。

  王谭跟安定太守谷永不错,谷永一听,怎么皇上才给王谭一个领城门兵的职务?连忙写了一封信给王谭:“君侯您身怀周公和召公的德行,谨执管仲与晏婴的操守,敬贤下士,乐善不倦,您早就该当‘上将’了!不过就是因为得罪了大将军王凤的原故,才抑郁不得志,赋闲在家。如今大将军不幸早薨,他的位置,无论是按亲疏关系,还是依才干顺序,怎么也该轮到您了!车骑将军上任那天,京师士大夫全都怅然失望,这是我们这些人呆傻痴苶,没能大力宣扬您的先进事迹,才造成的呀!您还真的要去统领城门兵?果真如此,那车骑将军就将雍容华贵地掌握大权于内,而您却要以皇帝至亲的身份,去替他守户看门!这算什么?弄不好,他随便找您一个碴儿,就能让您吃不了兜着走!我真看不出来这有什么值得庆幸的!我看君侯您应当坚决辞职不受,您就说您才疏学浅,不能担任保卫京师门户的重任。这才是聪明人办的事呢!只有这样,您才能平平安安高枕无忧。我说的也不一定对,仅供君侯参考。”

  王谭接着谷永这封信,反复掂量,觉得真是有点儿屁道理,就照着谷永的点子向成帝辞让,怎么说也不服从分配。为这事儿,王音对王谭意见大了!

  按说以“特进”的身份领城门兵,也不算太委屈了,可王谭是什么人?人家是平阿侯,有两千一百户的封邑,又不指着这丁点儿工资养家糊口!说不干就不干!

  跟三叔相反,王莽对黄门郎这个自己的第一份职务却是心满意足,刚刚料理完伯父的丧事,眼泪儿还没吹干,嗓子还没养亮,王莽就兴冲冲地报到去了。

  “郎”是帝王侍从“郎官”的简称,郎即古“廊”字,原意为宫殿的廊。所以,郎官的职责就是宿卫宫殿,出入侍从帝王左右,以备顾问或供差遣。郎官的来源比较复杂,有由二千石大官的子弟“任子”荫补,也就是在父辈的大树底下乘凉的;有由文学、技艺进用,也就是凭一技之长真本事入选的;也有由捐纳资财入充,也就是花钱买来的。所以郎选广杂,是西汉官僚队伍的主要来源。郎在任职期间表现突出的,可以外调担任地方的县令、长、丞、尉,也可以上升入台、省担任尚书郎。由于有这种外调内升的机会,西汉大部分读书作官论的坚定追随者都把能够担任“郎”看作是踏上仕途的必经之路,也确有不少文武大臣是从郎这一级出身致贵的。别看后来他们一个个前呼后拥、气势磅废,真要盘根问底,有不少都会告诉你,“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郎)”呢!

  王莽担任的黄门郎,也属郎官的一种,但由于它是以郎官的身份“给事”黄门,所以待遇上似乎比一般的郎官更优厚一些,毕竟“黄门”是皇帝内富的代称呢!后世有时把在内宫侍候皇帝的宦官也称作“黄门”,那是因为在汉朝时还有黄门令的官职,由宦者担任。其实黄门郎和黄门令并不相同,最显著的不同就在于黄门郎不需要挨那一刀,是“全须全尾儿”的男子汉。否则,王莽也不会兴高采烈地去报到了。

  黄门郎的差事其实还真不赖,活儿不多,可俸禄并不少,闲着没事的时候,王莽就跟几个要好的同事一起,探讨探讨学术问题,也算是“文化沙龙”吧。

  跟王莽最合得来的,就是前文提到过的那位少年宗室,刘向的儿子刘歆刘子骏。刘歆虽然没能被王凤点头认可当上中常侍,可他并不因此自暴自弃一蹶不振,照样在黄门郎的位置上,勤勤恳恳,克守职责。

  刘歆算得上一位博学广闻多才多艺的杰出青年,再加上这几年受诏和父亲刘向一道领校秘书,把内府藏书看了一溜够,眼界更为开阔,六艺传记、诸子诗赋、数术方技,五花八门是无所不究。

  这天,恰好闲来无事,正在郎舍里捧卷读书以为消遣,王莽推门进来了:“子骏好悠闲!”

  对于王莽的登门造访,刘歆本不应有什么特殊的表示,自从王莽于王凤死后加入到黄门郎的行列中以来,他俩之间的这种互相串门早就成了茶余饭后的经常性活动。

  可今天不一样,刘歆神情显得十分尴尬,应对之间,竟有些语无伦次。

  王莽也觉得奇怪:“于骏一向爽快,与王莽无所不言,今日为何洋鬼子抽烟吞吞吐吐起来!”

  刘歆叹口气:“巨君,咱俩关系一向不错,我的心事你还不知道?”

  王莽一看就明白了:“噢,子骏还是为令尊大人之事吧?”

  刘歆脸色一红:“巨君聪慧,一点就透。家父素性耿直,口无遮拦,对君家诸父,获罪非止一次了……”

  刘歆的父亲中垒校尉刘向,眼见王氏外威集团日益强大,作为汉室宗亲,当然要对成帝唠叨几句,提醒提醒。他曾多次以解释灾异为由,向成帝呈上“封事”,切陈利害,斗争矛头直指王氏家族。

  在其中一道封事中,刘向的《说苑》这样写道:

  “我听说,凡为人君的,无不向往国家安定,却常有危机,无不希望帝位永存,却每每亡国。这是因为他们不懂得如何驾御大臣的权术呀!古往今来,大臣把持国政,很少有不给帝王造成危害的。春秋时,晋国有智伯、范、中行、韩、魏、赵等六卿,齐国有田、崔,卫国有孙、宁,鲁国有季、孟,这都是常掌国事、世执朝柄的重臣,后来终于危害其主。田氏取了齐国,六卿分了晋邦,崔抒、孙林父、宁殖等人,则不是弑杀国君,就是驱逐主上。鲁国那些重臣更是猖狂,以巨子的身份僭用国君的礼乐制度,季氏在家中作八八六十四人的八佾之舞,孟氏等三家宴乐时冒用王者的雍乐,鲁昭公却不闻不问,纵容他们恣意横行,终于祸及己身,被赶出了鲁国。连天子之邦的周,也是由于大夫尹氏管理朝政,浊乱王室,祸患连年不得平定。一部春秋,举成败、录祸福,这样的例子简直不胜枚举、比比皆是。所以经书上才会说:‘巨子作威作福,于私危害其家,于公逞凶其国。’孔夫子也说过:‘禄去公室、政逮大夫,这都是国家危亡的征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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