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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伊莎多拉在工作室举办演出之后不久,里维埃拉的演出旺季就过去了。伊莎多拉对尼斯的生活也产生了厌倦之感。她将演出所得全部付给了钢琴师、花商以及租给她雪花石膏制灯的人。她打算去巴黎,却又无钱买火车票。一天清晨,她来到车库租了一辆汽车。两天后,她已抵达巴黎吕特蒂阿旅馆,并将汽车停在门外,准备随时奔赴市中心或布瓦地区。

  如同在尼斯的内格雷斯科旅馆一样,伊莎多拉在吕特蒂阿旅馆也时常请来一位速记员,写下她的自传的部分章节。她的客人还包括各位朋友以及急于得到此书的经纪人和出版商。然而,大家似乎一致认为这本书“艺术味太浓了”。人们期待从舞蹈家这里得到一些秘闻,读到她的爱情经历的详情细节以及她的全部情书。

  然而对于伊莎多拉来说,将孩子们从莫斯科接到巴黎的计划比出版自传更具吸引力。她曾两三次前往俄国使馆拜访拉科夫斯基。

  伊莎多拉在尼斯租下的那辆小汽车每天都停在吕特蒂阿旅馆的大门口,随时供他派遣。而汽车的租金和司机的工资也在逐日加大伊莎多拉帐单上的数额。终于,当她发现她的自传的撰写以及将孩子们从莫斯科接到巴黎的工作都一筹莫展时,便决定返回尼斯的工作室。

  陪伴她乘坐汽车的有两位朋友:年轻的记者沃尔特·肖和他的朋友马塞尔·埃朗德。贫穷并未影响伊莎多拉的极度慷慨的举止,而这恰恰构成了她为人的特点之一。她在吕特蒂阿居住时,为了经济起见在旅馆包饭。当她发现每顿饭菜的份量都相当充裕后,便轮流邀请贫困潦倒的年轻的作家和艺术家与她共享午餐和晚餐。每到此时,她总是加要一瓶好酒和一盘菜。这两项的开支往往就大大高于客饭的价钱。

  瑞昂莱潘的日光浴和英格兰大街公寓内的简朴生活消磨了伊莎多拉愉快的夏日,然而伊莎多拉现在又已囊空如洗——为数不多的钱已被用来支付汽车的租金和司机的工资——她又想到了在工作室再次举行演出。

  伊莎多拉再次聘请了那位高加索钢琴师,于9月10日举行了一场十分成功的李斯特作品专场。四天后另一场演出如期举行。

  演出的帷幕垂落后,随之而来的是里维埃拉冷冷清清的演出淡季,此时夏季游客已纷纷离去,冬季客人则尚未来到。伊莎多拉苦于无所事事,变得愈来愈烦躁不安。她再次奔赴巴黎的吕特蒂阿旅馆。

  伊莎多拉回到吕特蒂阿旅馆以后,发现一个棘手的问题突然出现,给她的生活蒙上了一层阴影。她的一笔欠款在1922年还是3000法郎,然而由于不计其数的追加费用,到1927年时已超过1万法郎,她只好卖掉位于纳伊的住宅还债。前一段时间,她曾千方百计地出售这座房屋,但当时它已被抵押,并为一家香料和肥皂商租用,租约几年后才能到期。

  纳伊住宅总是唤起伊莎多拉痛楚万分的回忆。她深爱的两个孩子就是从这里跑出去被塞纳河混浊的河水夺去生命的。她还在这里经历了一场令人不悦的冗长的诉讼——她的弟弟雷蒙德和学徒们从这里取走了一个澡盆和一些管子,而此时这所房子已由一位著名的法国艺术家租住,他随后提出了诉讼。

  这所住宅位于美国医院附近,地皮归房主所有,因而价值连城。伊莎多拉和朋友们试图将房屋以其实际价值的几分之一的价格出售,却仍无法脱手。可是法院判决的销售日期日益临近,于是,在1926年11月25日,这所住宅由法院以31万法郎的价格卖掉了。

  出售的前一天,伊莎多拉得知莫斯科法院鉴于她是叶赛宁的遗孀,确定由她来继承叶赛宁的财产。

  叶赛宁去世后,皇家贵族在全国出售他的诗作,赚到了这笔约40万法郎的财产。

  伊莎多拉虽然身无分文,却仍起草了一份电文。在这份电报中,她放弃了对叶赛宁全部遗产的继承权,并建议将其分赠给他的妹妹和在农村的母亲,因为她们比她更需要这笔钱。

  伊莎多拉认为她回到尼斯可以更好地工作,因为她在那里请有一位值得信赖的速记员尼克森小姐,所以她很希望离开吕特蒂阿旅馆南下度过余下的冬日。然而旅馆帐单上那日渐增长的数字妨碍了她实现这一计划。她既不可能去尼斯,也不可能还帐。

  幸好,名媛伊奥尔斯卡女士向伊莎多拉伸出了援助之手。伊奥尔斯卡女士虽然并没有万贯家产,却设法筹集现金付清了吕特蒂阿旅馆的费用。

  伊莎多拉在年轻的俄国钢琴师的陪伴下,轻松愉快地启程前往尼斯。

  与此同时,伊莎多拉一直致力于自传的撰写工作,并开始意识到只有通过这一途径才能重新富裕起来。她的住在纽约的一些朋友联系的一家公司终于同意让该公司驻巴黎代理人布拉德利先生起草一份关于此书的合同。公司同意预付2000美元,如果原槁在1927年5月底前完成,还可另加500美元奖金。这笔钱由布拉德利先生掌握,根据交稿情况分批付给伊莎多拉。

  1927年初,布拉德利先生带着合同由美国返回巴黎,南下来到尼斯请伊莎多拉签了字。

  然而,当尼克森小姐终于赶到内格雷斯科时,伊莎多拉十分疲惫,不愿着手工作。旅馆里已聚集着不少来客,其中有翩翩年少的富于魅力的英国艺术家加布里埃尔·阿特金和他的朋友英国记者斯托克斯。当这位年轻人围在伊莎多拉左右,正努力劝说倔强的伊莎多拉至少口述几页她的自传时,服务员送进来一个信封。

  伊莎多拉从信封中取出一张记载详尽的帐单。9000法郎!信封内还有一张由办公室印发的便条,写明如果这张帐单不能在当晚付讫,邓肯女士就必须搬出此室。

  伊莎多拉不禁勃然大怒。这是她第一次以这种方式被勒令离开旅馆。

  大家焦急地研究对策。显然,伊莎多拉无力支付欠款,然而旅馆方面宣布这一决定的粗鲁无礼的方式也同样清楚地表明他们会说到做到,毫不顾及私人情面。

  尼克森小姐被派出与经理商量能否改变立即付款的要求。她回来告诉大家,她只设法见到了经理助理,他表示了极大的歉意,但同时也说明这是一项新规定,必须遵守。

  伊莎多拉思忖了片刻,随即给楼下的办公室打电话,询问这位经理能否上来见她。

  几分钟后,他来到了伊莎多拉的房间,向靠在床上的舞蹈家毕恭毕敬地鞠躬。她优雅地抬起头,注视着他说:“我真不明白你们为什么用这张微不足道的9000法郎的帐单来打扰我。你们毕竟知道我是谁。你知道我曾是这里最声名显赫的常客。我在这里度夜时曾付过这个数字的两倍或三倍的价钱。我现在手里没有钱。我在等待出售纳伊房产的钱款。”

  她漫不经心地将一把有些揉皱了的法国报纸的剪报扔给这位经理,这些剪报刊登了关于纳伊房产的情况以及有关的诉讼。几小时以前,她曾把这些剪报塞进一位商人的手里,他为了催促伊莎多拉支付装饰工作室的雪花石膏制灯的租金而与她纠缠不休。

  经理彬彬有礼地看了看剪报。

  伊莎多拉继续说:“我所有的钱都在巴黎,冻结在这场房产诉讼中,如果我要提取这笔钱就必须赶回巴黎。我计划明天就回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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