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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小说是用宿命一个字引起的;剧本是用“宿命”一个字结束的。剧本的演唱者是努列和法尔宫小姐,乐谱制作者是一位考勤艺卓越的女音乐家,歌词写作者是维克多·雨果,题材是《巴黎圣母院》。它有如此优越的条件,而竟至于一败涂地,这都是宿命主义的表现。不利的命运又缠住了它的演员:法洋宫小姐倒了嗓,努列先生到意大利和人决斗被杀。有一只船命名为爱斯梅瓣达航行于英吉利和爱尔兰之间,连船带货全部沉没。奥莱翁公爵把一匹价值千金的母驹命名为爱斯梅拉达,在一次竞赛中,它和一匹奔马相撞,脑袋破裂而死。

  第六十二章 二哥病殁

  一八三七年,维克多·雨果的二哥欧仁亡故。我前面说过,欧仁在维克多结婚那天晚上突然发了疯,雨果将军没有为新郎到巴黎来,却为救护病人来了。他先把病人带到自己家里治疗一阵,不得已才把他送入当时最有名的哀季洛尔医院。主治大夫卢亚埃-戈阿特别小心为他诊治,病已大愈。他父亲或兄弟们来看他的时候,他能和他们和乐地作理路正常的谈话。除了一点:他总认为自己是为谋害贝利公爵夫人而被监禁在监牢里的。雨果将军想,纠正病人这种错误观念的有效办法莫过于恢复他的自由,他问医生把他带回家去如何,医生认为在这样平静的状况中当无不可。将军把他领到布卢瓦。

  他听凭人们把他领走,没有任何优喜的表示;他走的时候,面容和姿态上只是一副呆木。他正值青年,身体壮健,曾经自以为是文艺斗争场中的长才,现在却象一只睡着的绵羊。他住在布卢瓦,温和柔顺,精神正常——除了一点:爱不戴帽子站在太阳地里,就象他小时候赤脚站在阿尔卑斯山积雪里一样。有一天,吃晚饭的时候,他突然一手执刀,要杀他的后母。

  雨果将军把他送回巴黎,送进夏隆东的圣莫列士医院。这是一所军医院,医院是治惯军人的,用的是军事医疗法,猛烈的药剂又一次克制了疯疾。但是,欧仁益发认为自己被关在监牢里,他抗议,人们不经审判便判他监禁。他设法越狱逃走,有一次他正要从楼窗口往下跳,被人拦住了。

  当他听见其他疯人叫喊的声音,他以为这是在杀人,要求他父亲兄弟带他出去。他见父亲兄弟不支持他越狱的尝试,心中怀恨。他对维克多感情本来不差;他爱文学,想读一读《爱尔那尼》。但是,他见监狱长领维克多参观监狱,态度十分殷勤,认为他弟弟和他的仇人过于亲善,拒绝接见他和任何其他人。从此只得中止一切探望,以免引起他的不快。

  和一般情况不同的是:他脑筋的情况影响到他身体的健康,他结实的体质日渐衰弱。但还拖延了很久,他的青春和强壮的精力抵抗了很久,一直拖延到一八三七年。

  维克多·雨果儿童和少年时代的同伴就此与世长辞。两兄弟自小形影不离,看来要过同样的生活的,他们爱同样的游戏,从过同样的老师,对诗有同样的爱好,有同样的对于新事物的感应,直到母亲之死没有分离过一天。命运把他们拆散了,使弟弟投入了名位与荣庞之场,哥哥投入了孤寂与死亡之途。

  第六十三章 凡尔赛宫贺喜

  一八三七年夏,路易·菲力浦要为他儿子奥莱翁公爵完婚。维克多·雨果受了邀请。婚期的前一天,大仲马来看雨果,抱着满腔激愤。政府要发表一批受勋的人,路易·菲力浦看见名单上有大仲马,拿笔把它勾了;大仲马一气,退回了请贴。雨果说,这样他亦不去,并立刻写信给奥莱翁公爵,说明不参加嘉礼的理由。

  当晚,公爵秘书赶到皇宫广场。公爵电到雨果的信,立刻去见国王,请他恢复了名单上大仲马的名字。秘书还没有离开雨果家,大仲马已经欢天喜地地来了。他刚接到奥莱翁公爵的信,说他得了勋章,即日起便可佩带。问题既然已经解决,雨果对秘书说一定参加凡尔赛的大礼。他又问秘书,参加嘉礼的人是否必须穿礼服,秘书说,除了市民的便服,一切服装都可以穿。

  婚礼定在次日举行。此刻想借礼服时间已不许可。但是,雨果曾于一八三〇年当过民卫军,并且当了军官;他从衣柜里找出当年的全套军服。他和大仲马把军服从肩章到腰带,一件件检查过,还很穿得。大仲马本人是军官,可以穿军服,妙极了,他们同穿一种服装,两人中间又多了一层友谊。

  嘉礼开始,请贺客参观凡尔赛宫廷。这天贺客虽多,在这皇宫宽阔的厅堂和其长无比的廊庑里行走起来地觉得宽然有余。在这里碰到的尽是文学、绘画、雕刻、音乐、科学、政治各界的名人。雨果和大仲马首先碰到的熟人是巴尔札克。巴尔札克穿着伯爵贵族服,一看便知是租来的,于他的身材不合。

  巡礼之后,雨果和大仲马、欧仁·德拉克洛瓦和其他三四个朋友坐下来闲聊,国王和王室眷属进入礼堂打断了他们的话头。奥莱翁公爵着手挽着他的新妇。国王路易·菲力浦为人和蔼,这时正很得意,对贺客说了许多中听的话,特别对维克多·雨果。雨果相信,他自己这身民卫军服装是中了国王的心意的。国王说过客套话,问雨果,以为凡尔赛宫如何;雨果恭敬地回答,路易十四写了一部好书,国王陛下给这部书加了一个美观的装潢。

  新娘奥莱翁公爵夫人走过来,说看见雨果先生很高兴,说她最希望认识的有两个人,一个是顾让,一个便是雨果;她时常和“歌德先生”说起雨果;雨果的作品她都读过;他的诗她能背诵,她最喜欢的是《暮色之歌》中的一首。诗的开头两句是:

  那是一所朴素的教堂,拱门扁圆,

  我们走进了教堂。

  她又说:“我已经看过你的圣母院。”

  四点钟的时候,传达官来说:酒席已经摆好。宴饮一直进行到六点。散席后,贺客十分拥挤;戏开场,人人争取座位,想借机饱看王室眷属,或者不如说,让王室眷属看见自己。人人争先,个个恐后,你挤我,我挤你,有人脚被踩痛,有人衣服被撕破,乱成一团。拥护的贺客被一扇大玻璃门挡住,门内的王室眷属正在入座。过了一刻钟,玻璃门开开。这一下更是乱得一塌糊涂。贺客进玻璃门后,还要通过一道长廊,廊内的打蜡地板平涌如镜,明澈如水,人走上去摇摇欲倒,尤其是老年人。那些大元帅、紫缓显贵、德隆望重的耆宿到了这里,立刻鹞子翻身,四脚朝天。一忽儿倒了十几个。雨果连忙上前搀扶;但是,看见阿尔固先生倒在那里,猛记是禁演《国王寻乐》的就是他,便掉头而去。

  剧场很大,而且富丽。装饰全用洛哥哥式,看去既宠伟又美观。全厅新近重加蜚金,增添了玻璃灯和烛台。马尔斯小姐率领法兰西戏院全班名角演《厌世主义者》;尽管如此,场内气氛并不热闹。普通使剧场生动的是观众的拥挤。这宫中剧场本只为少数特权人物而设,全场只有两行包厢,其间还隔着圆柱,因此,人已坐满还觉得空空洞洞。观众之间也没有思想和情绪上的交流,没有将群众的灵魂融合为一的电流在活动。另一个不愉快的原因是贺客绝大部分是男子,女客只有部长和各国大使的夫人。因此这里看不见绫罗丝绸的色彩、发髻上的鲜花、脖子和手臂上的环镯、白嫩的肩膀、轻摇的羽扇。再则,观众要等国王有表示,才敢鼓掌,而国王这样的表示很少。戏演完,将军和高级官员们都说:《厌世主义者》,原来就是这么一出戏!我早听说了,还以为是很有趣的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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