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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第五十四章 《巴黎圣母院》

  演出结束之前半个朋光景,雨果的房东太太从她自己所住的楼下走到雨果夫妇所住的楼上,面带愁容。

  “我的好太太,”她对雨果夫人说,“你很和气,你丈夫也是个好男儿,但是你们不够安静。我把我的买卖让给别人,目的在安安静静过日子,为此我特地在这样一个小胡同里买了房子;可是三个月来,你们住在这里,我日夜听见人来人往,楼梯上声嘈杂,我头上的楼板不停震动。时常夜里一点钟,我被突然惊醒,楼板象要塌下来的样子。我们不能再一起住下去了。”

  “你的意思是要撵我们搬家。”

  “我十分抱歉,我真舍不得你们。你们两口子很好,你们很爱自己的孩子。但是,你们难道不睡觉么?你这怎么成呢?我的太太,你丈夫的职业真是够辛苦的啊!”

  因《爱尔那尼》的特殊成功,雨果被赶出了自己的大门。他带着妻儿渡过塞纳河,把家搬到让-古庸路。另一件不快意的事在等着他。

  在房东太太所不能容忍的客人里边有书店老板戈斯兰。他在《爱尔那尼》首次上演的第二天来找雨果,要买他的剧本。雨果去了戏院,不在家。雨果太太不认识他,这天客人又多,没有注意到他,没有和他说话。有人问起剧本将由何人出版,雨果太太把剧本匆匆出卖的经过说了一遍。戈斯兰听完起身便走;他恼上加恼,写信给雨果说,他的剧本卖给谁是他的自由,但是雨果太太没有权利慢待一个身为司法陪审员和享有选举权的人。

  他手里掌握着报复的武器。和《死囚末日记》同时,雨果卖给戈斯兰另一部小说。小说已经在他脑里酝酿着,并将取名《巴黎圣母院》。合同订明,书当在一八二九年四月交稿,但是,当时雨果全副精神贯注在剧本上,无暇考虑别的东西,合同斯限过了一年,书还没有写一行。书店老板一直不催促他,到这时,突然要求他履行约言。

  书还没有开始写,当然无法交稿;书贾要求赔偿损失。经贝尔当斡旋,方才另成协议。书贾给作者五个月的期限,完成《巴黎圣母院》;如过了十二月一日尚未脱稿,迟一星期罚款一千法郎。

  因此,雨果虽还没有摆脱《爱尔那尼》战斗的影响,被迫新搬的家也没有安定下来,便不得不着手写小说。

  他先把家搬好。有一天,他在书房里用绳子把四块木板扎在一起,做成书架,书架做得勉强能用,忽见克隆亲王领进来一位长着黄头发,面目俟秀,温文而又聪明的青年。这青年看过《爱尔那尼》的演出,此来特为向作者致敬意。他见戏剧获得解放,深为高兴,并且希望一切都能获得自由。这青年名叫蒙旦隆贝。

  雨果安顿好家,即日动手写作。七月二十七日早晨开始。日中,古士旦夫·勃兰舒来看他。他问丽奥芭尔亭,跟他上皇家宫吃刨冰怎样?两人出门,但走不多远,碰到许多扰乱的群众,勃兰舒怕孩子受惊,连忙带他回家。

  第二天,香榭丽舍遍地营火。那时的香榭丽舍还不象现在是热闹时髦的大街。房子只有稀稀几所。此外都是空地和菜园子。这里离市区甚远,买东西甚不便,人坐在家里,就象坐在牢里,信和报纸都递送不到,城里发生什么,一概不知。人们只听见沿河码头上炮车隆隆,枪声和警钟乱鸣。和雨果同住的房客,卡梵涅克将军,是共和政府首领卡梵涅克将军的叔叔。他告诉雨果,他们的房子孤立无邻,又是用石块砌墙的,如果战斗向这边发展,军队必定占领这所房子,他们将被困在里面。

  天气热到摄氏三十二度,军士们满头流汗,到处敲门,要水喝,其中有一个,刚将手里的杯子还给主人便晕倒在地。

  他们附近发生了一次短促的冲突,园里有子弹飞过。过了一会,孩子们从窗口往下看,看见房前土豆地里菜叶底下躺着一个人,穿着工人服,面贴着地,一动不动。他们以人这人是死的,但是不见有血迹,推想他是一个起义的战士,预备在这里等天黑后好逃走,否则便是被子弹吓昏了的穷汉子。白天他一直不动。他该肚子饿了。孩子们家里只有一个四磅重的面包,吃完了是不好买的。他们切一大块,从窗口扔出去。第二天早晨,人和面包都不见了。

  包围的形势依然没有解除,什么消息都得不着。谁想知道消息只有自己去找。维克多·雨果和莫特马-蒲亚斯特,另一个同居的房客,出门,一进香榭丽舍大马路,就平炉到一处炮兵阵地,经过谈判,才准通行。政府方面动员了巨大的武装力量。士兵们建筑街头堡垒,把树锯下来,当拒马木。

  在马列尼方场附近,他们看见树上绑着一个十四五岁、脸色苍白的少年。莫特马问他为什么被绑。

  “要枪毙他,不让他逃走。”一个兵士说。

  “枪毙他?”雨果说,“这还是个孩子。”

  “他是个孩子,可是他已经杀了一个大人,我们的队长就是他干掉的。回头看他跳死亡舞吧。”

  这时,一队骑兵纠察队从星形广场跑过来,雨果认得为首的季拉丁将军,便迎上去。

  “你在这里干什么?”将军问他。

  “我就住在这里。”

  “我劝你赶快搬家。我刚从圣克卢来,就要炮击了。”

  雨果将树上绑着的孩子指给将军看,将军叫把他放下来,押解到附近的军事站头。

  第二天,革命控制了局势,香榭丽舍恢复了交通。

  巨大的事变在一般人的思想里产生了深刻的影响。维克多·雨果刚才在戏剧上举过义旗,进行了战斗,他懂得一切社会的进步都是相互关连的,如果他不想自己陷于矛盾,自己在文艺上追求什么,就应该在政治上接受什么。他把时事所激发的思想,逐日拉杂记下,后来收在《文哲杂论集》里,称为《一八三〇年一个革命者的日记》。

  他歌咏人民的胜利,但对失败的国王表示同情,予以安慰。

  逃亡后复辟而又逃亡的枯死的宗族,
  请让我为它洒一掬眼泪,啊!
  三次把它吹走的宿命的居风。
  让我们把祖父辈的老王恭送出境。
  法娄吕斯的军旗向永别的王幡
  应该行一个军礼。
  我不再对他们发出攻击的言论,
  他们亦不要抱怨诗神向他们挥手。
  对缓步出亡的老人何必横加侮辱?
  投井下石是触犯神怒的举动。
  苍白的额头已戴着不幸的荆冠,
  何须要再用手去压一压?
  再则,我的歌声还未咏完,
  失败者们日见伸展的不幸的链环。
  逃亡和坟墓在我歌中得到了祝福。
  我的诗欢呼过一朝君主的黎明;
  今后在圣赫勒拿和圣德尼之间,
  还长期徘徊凭吊。

  八月十九日,《环球报》发表了雨果的上述短歌,在前面还加了几句按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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