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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现在我正趴在一个水流形成的小洼旁写东西。周围的草丛茂密繁盛,形成了一个理想的洗澡的隐蔽去处。前方是长满紫南苜蓿的辽阔原野。树林、沙漠,时刻变幻着光和影,展现在眼前。西边的浮云又白又厚,圆圆的,翻滚着。

  此时是6月末,溪流两侧的凹地里已经结出草莓。鲜红的野蔷薇沿着加利纳峡谷旁边的河岸开放。如果向着加利纳峡谷的入口走去,在跟着劳伦斯走过的路上还可以看到野火鸡。

  他和玛丽为了打水,设了大管子。那里有高高的白杨树。加利纳河水势头汹涌地流动着。大量降水的暴雨破坏了一切,为此,有必要加固管子。

  在这个农场里,我们既健康又繁忙。劳伦斯已经看不到这些了。

  昨晚,豺咬死了农场的小羊羔。真可怜,我凑近一看,这太让人吃惊了。豺这家伙着实可恶。听玛丽说,它们还和羊羔玩呢。它们用尾巴赶着羊群,以便更容易叼走羊。性情温顺、心地善良的人们!

  这是这里最佳时辰之一。每日看着夕阳西下,度过安静的时间。太阳落山很美,星星出现,新月出现在旧月臂弯里。水流比白天更高声地欢唱。又有一些星星出现。光明在西边的天空上消失。

  但是,就在这一时刻,在美丽夜晚的静谧中,豺很快接近人家,叼走咬死羊羔。我多么希望有谁能把它们都打死,不过,它们是很难射杀到的。

  说是要写过去的事情,可我还在讲着现在的事情。我要把话题转回我们在伊萨尔河谷的村庄伊金,转回自由自在的年轻劳伦斯那里去。

  我记得,我们是在希埃尔贝尔希附近的村庄上礼拜堂的。在祭坛上我看到了圣母。这不是Mater dol-orosa(悲哀的圣母),也不是精神之物,而是一个沉稳的农妇形象。于是,我说,“噢,你的头上有后光,但我觉得我的全身都有后光。这是劳伦斯造成的。你只有死了的儿子,我不愿意那样。请给我个生龙活虎的男人。”

  一次,我俩坐在科谢尔西旁边的小防波堤边把脚浸泡在清澄的湖水中。劳伦斯从我手上把戒指摘下来,把它戴在我脚趾上说看看它在清水中是个什么样。突然下起了暴雨。我们背后有树林,有条道路通向各方。我俩跑着寻找避雨处。可是我俩分别跑向不同的方向。我四处张望不见劳伦斯,一下担起心来。他不在了,也许滑进湖中淹死了。我叫喊着,到处找他。但是到处都看不到他的踪影。恐怕见不着了。他常常有“否定现世”的地方。

  过了一个小时,当我看到路上走来的劳伦斯时,简直要发疯了。我模仿着德国童话的说法叫他“月光”。他不喜欢我这样叫他。

  以后,他经常非常安静地、非常专心地坐在那里写东西。语句就象鲜花怒放、小鸟翱翔那样不知不觉地、自然而然地、轻松自如地从他手上倾泄到纸面上。

  他全神贯注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似乎被转移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创造的世界里去了。

  他的情绪和想法都变得很快。这使我很为难。“可是,劳伦斯,上星期你不是说的跟现在完全相反的意见吗?”

  “是的,我是那么说了。上星期是那么想的,但现在我是这么想的。怎么啦?”

  我们曾讨论文章的风格,讨论了美国发明的新风格——他称它为电影式的。

  有关这种风格和形式的一切观念都使劳伦斯困惑不解。

  我认为,真正的创造必然有其自身的形式。这正如一切生物那样。

  “为艺术而艺术”、“Le Stylec’est I’homme”(风格即人)等话固然不错,但那不是创造。劳伦斯要求所有事物要绝对正确。

  一天晚上,他非常兴奋。他为我逼真地模仿了他故乡村镇教堂里的复活节聚会的情景。

  那里有从事宗教思想复兴运动的牧师。他常常使他的教友着迷,然后用嘴舔舔指尖,象是要翻动想象的“审判”案卷一般。他突然用手指指出教友中的一个罪人,高声叫道,“你的名字是否记在这本书里?”

  戴着草帽的矿工的妻子想忏悔想得着了迷。她跑过听众席间的过道跪在祭坛前,然后祈祷,“上帝啊,我们想亨利,他就能来。现在我替他来了。”这是多么令人吃惊的情景!劳伦斯先是扮牧师,接着扮矿工的妻子。把我逗得前仰后合。他跟我讲了,他16岁时得了多重的肺炎,后来他又以何种的顽强毅力和生命力从死亡线上挣扎出来。我听后,就企望他能更强壮,更健康。

  他的灵魂总是健康的。有时,他也许情绪不好,急躁,但是他决不抱怨他的苦恼。

  在伊萨尔河谷,他写下了这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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