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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二


  玛觉·丹增加措活佛说——

  藏传佛教有宁玛、噶举、萨迦、格鲁四派。宁玛派认为,江河源于雪山,佛法源于佛陀。上溯历史,佛教所有教派的根,还是释迦佛,只是各教派成佛之道不同。就像吃一块红糖,不管从哪边吃,都是甜的。

  宁玛派修习方法,称作资粮道修习法。这涉及到成道快慢问题。这是一条捷径。例如,乘飞机从内地到泽当,只需两小时,乘车时间则比飞机长。各教派成道时间的长短同理。

  宁玛派是由根本佛传承的一种教派。通过密承修习法于短时内悟到万物皆无,一切皆空。大承菩萨十地、五道的实践及律典的辩经虽有较长历史,但无论如何,其主要目的,是要研习佛教经典,进入密宗的禅定。我们的密承与噶举派相似,在一瞬间达到最高境界。这是我们宁玛派的一大特点。

  至于宁玛派活佛的世袭制,老先生又说——

  世代相传是宁玛派的特点。萨迦赤钦是后藏萨加昆氏氏族的活佛,南传宁玛派山南的敏珠林寺寺主、原五世达赖喇嘛的经师德达林巴,及现在该寺寺主,都是世袭活佛。我本人就是年氏王者的世袭活佛。所谓世袭就是这样一代接一代传承下来,形成氏族世袭。

  据我们氏族史书记载,印度高僧班智达释迦室利抵藏后,我寺寺主也曾请求传授戒律灌顶,愿剃度受戒。班智达未许。他认为我们世代相传,能够宏扬佛法,造福世间;况且是菩萨传承,善根永续。

  我之前的一些上师也曾表示愿剃度持戒,亦未获准。由此持续了活佛世袭制。

  玛觉活佛加上克珠两兄弟,活佛济济一堂。

  雅鲁藏布江中部流域农区,广阔深远地拂荡着藏文化的古风。我从克珠那里就多多地听到了此前闻所未闻的神奇事物。有农事活动中饶有趣味的仪式,有关于为土地招请福运之气“央”的秘密行为,有旧日盛行、至今犹存的民间约定俗成的夏季法。克珠耐心给我解释旧时由德高望重的“温松”——田地保护者监督执行的、于藏历五月初五日颁布的、差不多为时三个月的所谓夏季法:不得让带角的牛进入田间;不得背尸体经过田间;在田野中行走,不得携带陶罐、妇女不得裸露头发,不得砍柴、杀生,因此不得天葬要水葬……这类禁忌属于联想与象征:凡属红色及动刀之类,意味着血和杀生的,均在禁止之列。

  夏季法的全部功能在于防止可能发生的冰雹袭击。由于防雹的事情格外重要,天气咒师(俗称防雹喇嘛、防雹师)这一神职便应运而生,且在乡村中占有重要地位。克珠按通常说法不加褒贬地介绍过这种神职人员。天气咒师一般具有一定天赋、有某些特异功能、后天再学一些天文气象知识和藏密气功。虽然这是必备的条件,但其功力大小也因人而异。在扎囊,有关天气咒师的传奇故事可真多,差不多每条山沟都有这类神巫人员及历史上著名的防雹师。历来的防雹师各自承包一条山沟或某村农田,每逢夏季便是他们施展法术的大好时机。当雹云涌来之时,东面的防雹师往西赶,西面的防雹师往东赶。

  其结果,法力小者失败:冰雹下在了他负责的地块中。若是功力相当,冰雹便就正好下在两片大田交界的田垄或水渠或小路上。西藏的冰雹总是多,严重的雹灾往往能毁掉全村一年的收成,所以夏季的防雹师便成为乡村中的核心人物。从前的某一年某一日,当一位极具神通的防雹师即将去世时,全村的人都来了,痛哭着挽留他。防雹师劝慰大家说,不必难过,我死后把我的手臂砍下来,就可保庄稼不受雹灾之厄。村人依其言,天葬他时特意砍下他的右小臂,就放置于村中房顶。此后每当冰雹来临之际,那只干枯了的手便簌簌抖动着自行从房顶落下,防雹师的继承者捡起它,指向乌云,并将其引向山谷深处,使渐渐散去。

  真的很灵验吗?克珠笑而不答。

  我们陪克珠,或者说,克珠陪我们从泽当去扎囊,去领略他家乡的文化风景。两地之间距离不远,一个多小时的汽车路。

  夏季的一天,我们到了结林村,刚巧村民普穷家盖新房,全村男男女女家家户户都来帮忙。男人们站成一排递石片,女人们排成一队背上。站成一排的男子们正在唱这种场合应唱的劳动歌,歌词很动人:

  我们这些乐意帮忙的人,
  就像一个牛皮船上的兄弟;
  今生今世在一起,
  来生来世不分离。

  克珠很自豪地说,我们村很团结,一家盖房,全村帮忙。

  我一听这话就笑起来了。我走过西藏那么多村庄,每到一处大家都这么说,我还曾认真地记载了发表了,其实这是西藏农村的共同特征。

  村人见克珠来了,格外地高兴。即刻敬酒。克珠爬梯子上了房顶,抄起家伙叮叮当当就干起来了。夕阳照在他脸上,显得容光焕发。又有几位妇女端着酒壶酒碗上了房顶,一碗一碗地劝哪,不依不饶。全村的人都醉了,劳动场面格外热烈融洽。普穷说,全村有一百多人参加了盖房,为盖房他家准备了一千八百斤青稞做的酒。

  夏季的另一天,我们陪克珠全家来扎囊家乡过望果节。

  克珠家乡的望果节并非在他的村庄结林村举行,而是在他父亲出生的村庄阿嘎村举行。据说某年结林村欢度过这一节日后,村中连遭疾病灾害等,被认为不吉,从此取消,改为邻村阿嘎村的节庆参与者了。阿嘎村的望果也并不像西藏其它农村那样一年一度地举行,而是每隔十二年在猴年的庄稼成熟时节举行。这一特点连许多藏族人都感到奇怪。更奇怪的是阿嘎村的“萨央节”,没有固定时间,只选在年景不好时或认为有必要时,在春季里举行。也是极其隆重的,为的是使田地里的央重新聚集不使流失。

  阿嘎村的猴年望果已中断了许多年,为了确保今年的成功,听说去年预演过一次,由此可以推测当地人对待这个节日的态度和心情。

  今年藏历水猴年的望果节让我们赶上了。阿嘎村的望果节的隆重程度恐怕是西藏之最了。走遍西藏,不会再有哪个村庄能超过它。转村庄、转田头的盛装队伍阵容庞大,男人们披挂着古旧的武士甲胄,女人们穿戴着鲜艳服饰,儿童们也装饰一新,擎旗的,鸣号的,击鼓的,身背经书、佛龛、宝塔的,人流马队,浩浩荡荡。围绕着辽阔的大田青稞小麦地转上一圈,也是为了央的缘故。结林村和附近乡村倾巢而出,观看歌舞表演和赛马射箭。在这一天的下午,节日气氛的最高潮,是数以千计的乡亲们齐集打麦场,亲朋们互献哈达,互致祝福。这是一个极富人情味、令人动心动容的时刻。真不枉乡亲们一场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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