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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然而,我没有意识到的是,这个房间成了我吸毒岛上的第一个监狱。这是一间很舒服的囚室,有厚厚的黑色地毯,四壁是高大的书架,书架上陈列着一万多本书,倒不是我读了很多,而是收集书使我感觉良好。由于我对藏匿东西着了迷,我在许多大厚书的中间切出一个方洞,创造出秘密的藏匿处所。在书架的一层上我放藏毒品的书,在另一层上放藏钱的书。但我常常吸毒吸得云天雾罩的,忘记了哪些书里藏的是什么,要找的时候就把几十本书抽出来放到地板上。

  书房里还有一张白色的书桌和两把黑皮椅子,那是爸爸和特莎宝宝的椅子。除此之外,惟一的家具就是两个有锁的档案柜了,一个放我的毒品,另一个放特莎的画。我在一间小房间里建造自己虚假的世界,对于外部世界的事件不闻不问,如哈罗德·威尔逊在三月份的选举中获胜啦,等等。只要我有了兴奋剂,不论哪个政府上台,世界都是美好的。尽管我和另外五个人同住在一所屋子里,她们却仿佛并不存在似的。我在吸毒后飘飘然的幻觉中过着自己的日子。

  由于我永远处于兴奋剂的作用之下,便开始发展起一种幻觉,整个世界都在服用快乐药丸。政治家、法官、警察,所有的人都在一片和谐中快乐地唱歌。将不再会有战争或饥饿,大家都像风筝那样飘飘然,世界将变成一个更美好的地方。这并不是什么愚蠢的梦想,我确实认为是天意让我会使人类养成每天服用安非他明的习惯。要开始这项工作,从自己住的这条街开始是再合适不过的了。但是我怎样才能使大家都服用毒品呢?我总不能去敲每一家的门,说:“喝一杯这种可乐吧!这儿不是哈利威克精神病院。必须找到另外一个办法。”

  一天早上,看着送奶工送奶时我找到了答案。我可以把安非他明和在他的牛奶里。但我意识到不可能买通他来做这件事,我必须把和好毒品的牛奶放在自己的奶箱里,然后把他支走一会儿,把我的奶和他的调换一下。于是我给牛奶店打电话,他们送了十篇奶到我的车库里,我在那儿仔细拿掉了瓶盖。和进了液体安非他明。我在吸毒后晕晕乎乎的状态下干了一整夜才完成任务,但是凌晨时分我搞得一塌糊涂,牛奶洒得满地。我的大量的安非他明牛奶混合饮料出了毛病,最后我误服了安眠药,睡得人事不知。花匠发现我睡着在草坪上,但喝了两瓶我自制的特殊牛奶后,我很快就恢复了。遗憾的是,那时邻居们都已经和平时一样,吃完天天吃腻了的玉米片离家上班去了,而引导他们进入一种新生活方式的努力也被正式取消了。

  上述事件后我开始出去疯狂购物,在麻醉剂的影响之下我完全无法控制这种冲动。服用安非他明后你没完没了地说话,而在商店里我保证能得到全神贯注的接待。没有哪个店主会叫你滚蛋,上别处去花钱。我停下买东西简直不可能。并不是我需要的东西,买什么都行。鞋子、钢笔、水果、颜料、熟肉,什么都行,我发疯似的进这家店出那家店,不停地买呀说呀,提着雨伞。木制品、毯子、蔬菜、钻头、书籍、衣服,沿着高贷一家家走下来,东西越来越多。最后当东西多得根本没法拿时,我就让一个友好的店主给我把买的杂七杂八的东西存放在他那儿,但往往会忘记自己存在了什么地方。

  有一天,我在买一盒香烟的时候,人家给了我五个装满了新买的东西的袋子。我根本不记得买过这些东西。又一天,我走进一家殡仪馆,说:“嘿,现在还没有人死,但是我需要安排自己的葬礼。”花钱买下了他们现有的最昂贵的棺材。现在回顾起来,这是很悲哀的事。我是这样孤独,需要和不管什么人说说话,不管什么事情,甚至说说自己的死亡。一天下午在理发店里,人家用怪异的眼光看我,等轮到我的时候,理发师对我说他那天上午已经给我理过发了。“我只不过要在头顶上再剪那么两下!我还会付钱的。”我答道,觉得自己干了什傻事。剪了两下以后我付了钱,那高兴异常的理发师大声对我说:“随时欢迎再来。今天我们一直升到六点钟!”

  英国和德国进行世界杯决赛的那天,我到文布利去看那场足球比赛,但是我把一种强力的合成致幻药麦角酸二乙胺和安非他明混合使用,结果达称得以为英国2:4踢输了。在我们离开体育场对,我不断安慰英国球迷们,说:“别难过。比赛踢得不错。”他们都怪模怪样地看着我。直到后来在一家酒吧里,我看到他们开心的笑脸时才发现杰夫·赫斯特是我们这边的。

  在后来的一两年里,生活就是这样继续下去的。我生活在一片紫红色的雾据之中。这是一九六七年的仲夏时节。甲壳虫乐队正在反思,他们的总管布赖恩·爱泼斯坦刚刚去世。在“爱情与和平”运动的浪潮下,我自己的友好亲善时代开始了。

  一天晚上,大家都已熟睡后,我接到了上帝本人打来的终极电话,不是从电话机上接到的,而是直通我被毒品麻醉得糊里糊涂的大脑的热线。起初有很多杂音,于是我吞下了更多的药丸好听得清楚一点。毒品开始生效时电话重新接通了。上帝在电话的那一头。“哎呀,上帝你好,”我说,“你怎么样?这简直太荣幸了。”“别说话,”上帝极其权威地说道,“仔细听着,像罗宾汉那样向穷人施舍。在你抢提包的日子里,你从来没有施舍过一分钱,因此你被逮住了。把钱财施舍给穷人,我将使你不再遇到麻烦。你有的只会是好运,我的孩子!”他说了“我的孩子”吗?

  我惊得目瞪口呆。是的,他说了。他在告诉我我是耶稣!现在卡米拉和邻居们可能会看到我身上的优点了,至少她的神甫会尊敬我了。我跪在地上,接受了指令,要作出最大的牺牲来证明我对(圣经)里那伙人的忠诚。我不像亚伯拉罕有儿子,那就得是我的女儿了。我走进特莎的卧室。她睡得很熟。我吻了吻她的头,然后闭上眼睛,站在她面前,把汽车钥匙放在了她身边,宣告说:“我将走到穷人那里去!”“他是我们中的一员。”我拿着装满现金的大口袋离家时,听见上帝用伦敦东部的口音这样说道。两条街以外,我正走过一个电话亭时上帝又说话了:“不用走了。你已经证明了自己。坐出租车吧!”我宽下心来,因为即便是对一个二十二岁的人来说,走到尤斯顿也是够远的。

  二十分钟后出租车在尤斯顿火车站停了下来,我已经准备好了我的“月台布道”。在圣洁的毒品的过度驱使下我开始寻找穷人。尤斯顿周围地区通常总是有许多流浪者,街边的每一条长凳上都有人躺在那里。太妙了!我审视着我的羊群,心里在想。我的第一个受益者是一个很老的波兰老头和他六十岁的女儿。他身体虚弱,佝偻着腰,白头发很长。那女人个子很小,穿一件男人的大衣,长得在她身后拖着。这贫困、衰老的父女俩已经流落街头很多年了,睡在商店的门道里,吃的是我们这个关心人的社会扔在垃圾箱里的剩饭剩菜。

  这两个波兰移民并不是酒鬼,只是两个孤独衰弱的老人。在天国的药丸的支持下我开始了自己的使命。“上帝派我来给你们食物,跟我来。”我说着把他们带向一家早开的小餐馆。他们在后面走得很慢,那个小老太太不断绊在过长的大衣上。这样蜗牛般的速度怎么行呢,我于是抱起她扛在肩膀上进了餐馆。这把他们俩吓坏了,但有不要钱的食物,他们便勇敢地坚持和这个吸毒吸得晕乎乎的恩人在一起。在排队等候服务的时候,我们三个人在早起的工人中显得很特别,但在他们吃着两个鸡蛋、两根香肠的大份量早餐时,我们却没有意识到我们正在这些工人之中上演一个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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