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唇(6)_亦舒

六

　　“我经营男宿舍十年，孩子们来了又去，络绎不绝，他们脾气差不多，长相也都好看，都是一个命宫里的幸运儿，你看看这班人父母在他们身上花的心血与金钱。”

　　港姐给她一碗饺子，“吃了好上学。”

　　一心道谢。

　　她骑着自行车往学校。

　　走进裁剪室，各同学把设计样本陈列出来。

　　其中一个同学做帽子，这一日她设计一顶叫药丸盒小帽，用半吋宽缎带织成，斜斜衬一条羽毛，叫同学们赞叹不已。

　　可是看到一心的设计，又涌到她身边欣赏。

　　“每次见到一心作品，我就知道无论多用心都无望。”

　　“把一心锄掉，我们或许多些机会。”

　　一心笑得叫戴着的口罩几乎落下。

　　老师未到，一个衣着斯文端庄的中年女子先在课室外探望。

　　同学友善招呼：“找人吗，请随便参观，今日开放日，请批评指教。”

　　一心一怔，她倒是忘记了。

　　她悄悄站到一边。

　　女士走近一心作品，像被磁铁吸引，凝视良久，微微笑。

　　老师走进，与她招呼。

　　她逐张示范枱子走过，低声说话。

　　最后她问：“这套内衣属于哪位同学作品？”

　　一心稍微踏前一步。

　　那位女士说：“各位好，我是周天文，大商公司办货员之一。”

　　大家都听过大商这名字，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较机灵的同学趋向前，“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周女士问：“你是许一心？”

　　一心不知所措，点点头。

　　周女士对一心脸上口罩视若无睹，她是设计界名人，什么怪脾性都见过。

　　“我希望你在一个星期内做三套内衣给我，这个款式也不必设尺寸，太大太小均不宜穿着，照此中码便可。”

　　周女士打量一心，只见她除出蒙着即用即弃口罩，乌发拨在脑后，露出雪白额角，双目灵秀，中等纤细身段。

　　在美男美女特众设计行业，她不过是中人之姿。

　　周女士轻轻说下去：“你打个成本加十五巴仙利润价给我听听。”

　　一心不能透露成年低至无可再低，只是手工费时，她照市价减半，“二百二十美金，一套，一星期内完工。”

　　周女士居然觉得公道，“我把支票放到你导师处。”

　　她走到那顶小帽子之前，也订了一式，并且当下选择羽毛样办，同学们纷纷取出珍藏，打开厚厚设计书，把夹在页内羽毛出示。

　　这些羽毛越来越珍贵，许多禽鸟都受到保护，导师取出一枚天堂鸟尾羽，像一盏小小灯笼，大家赞叹不已。

　　大客离去后，有人说：“一心其实不必在学校耽着。”

　　也有人讲：“在学校不止得到学识，也学习规矩自律。”

　　“这话真确。”

　　这一日过得十分充实。

　　一心会把收入谨慎收进户口，她努力储蓄首个目标。

　　她再次往二手店寻宝，见一顶老毡帽上镶着束小小鸵鸟羽毛，染成深紫及炭灰，十分好看，可拆下循环，一心再挑了一袭丝裙。

　　售货员笑问：“是学校戏剧组用？给你八折。”

　　一心喜欢淘宝。

　　周末，她有空一定逛跳蚤市场，到处看，时有意外惊喜。

　　来到宿舍门口，才忽然想：本名王盐的大眼，不知好些没有。

　　其余两个大男孩在厨房抢吃饺子。

　　“大眼没食福。”

　　“他女友更惨，要进医院打点滴，要与他绝交。”

　　“明明是妖女传染给大眼。”

　　“凡牵涉传染病，必定是男人的错。”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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