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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钻戒放在茶几上,我叹一口气。那么大的钻戒,谁送的呢?她的脸有一种无以名之的苍白,咀唇没有颜色,眉毛倒没有修过,漆黑的浓眉,睫毛也很长。这样的女人,在十六、七岁时,是怎么样的呢?

  我拿了一枝烟,用打火机点着了。

  才那么一点点声音,惊醒了她。

  她张开了眼,完全清醒,只想了一秒钟,便对我说:“早。”

  “早。”我说。

  “几点了?”

  “肚子饿吗?”我问。

  她摇摇头,她摸摸我的头发:“熨的?”

  “才见鬼,天然卷的。”我笑着说。

  她又摸我的脸。

  我打开她的手,“别装那副养小白脸的样子出来,你还没到那个年龄呢,现在——人养你。”

  说了,我有点后悔,怕她难过。

  她却笑了,“李家有财有势,我知道。”

  电话铃又响了。我接听,是妹妹。“吃饭吗?”她问。

  我问身边的人,“吃饭吗?”

  她摇摇头。

  “不吃。”我对妹妹说:“谢谢。”挂上电话。

  “你们家,你们家很绝。”她说。

  “我们家好极了,别乱扯,我们一家三口,从不吵嘴。”我笑,“你别挑拨离间。”

  “你们母亲呢?”

  “离了婚,嫁在法国。”我说:“我一年也去看她两三次。”

  “她一定很美。”

  我看她一眼,“并不见得。”

  “你与你妹妹都很美。”她很天真的说。

  “你父母美吗?你也很美。”我问。

  “傻孩子。”

  “哦,又是孩子!”我把她整个人抱起来,又用力摔到床上去,她忽然一动也不动了。

  我吓一跳,“玫瑰!玫瑰!”

  她还是不动。

  我趋向她脸上去看她,心惊肉跳,她却睁大了眼,向我吹一口气,笑了。

  是假装的,当然是假装的。

  一切都是假的,我应该想得到。

  她那种女人,我能要求什么呢?

  我忽然沉默下来。这是她的职业,等于我父亲做纺织业,等于我的论文,这是她的职业。

  我有点累了,昨夜必然是醉了,或是有点无聊,怎么会把她带进屋子里来的?,我点了烟抽,应该把她带进酒店去,她是一个美女,不错,全身上下无瑕可击,不错,可是她也是一个妓女。她对几个客人吹过气?别对我也来这一套嘛,虽然我也是个嫖客,到底我年轻点,令她满足点,她不该使那些庸俗的把戏。

  我转头看她,她并不在乎我的沉默,仍在微笑,目光又在数千哩外了,她在想什么?

  她一定是在想心事,昨夜她独自走出酒吧,我以为她在等街车,她就是这个表情。她想什么?很久以前的一个爱人?大概是的,一个爱人,不是嫖客,嫖客都是一样的,年轻年老有什么分别?她不在乎做我这一笔生意,到底是她嫖了我,还是我嫖了她?还弄不清楚呢。

  至少我昨夜不寂寞,昨夜不,我还好要求些什么?

  于是我按熄了烟,我说:“下午三点了。”

  她说:“我该走了。”

  她收敛了微笑,起身找衣服。完美的身材。

  那条裙子围在一角,绉而且脏,昨夜下雨,是不能再穿了,她看了看,没有作声。那是条好裙子。

  我马上打电话去妹妹房间,“妹妹,找一件十号的裙子,浅兰色的,是,不要管为什么,料子薄一点,马上送过来。”

  妹妹大骂了三分钟,说我吵醒她,结果还是三分钟内送了过来,敲门,说搁在门口。

  我起床洗澡。

  等我出来,她已经穿上了妹妹的裙子,我呆呆的看着她,窗廉拉开了,化妆洗光了,还是一样的美。

  我叹一口气,“我送你回去。”

  “我已经叫了车子。”

  “我送你回去。”

  “我已经叫了车子。”

  我光火了,“你听着,你这女人!我送你回去!否则你别想踏出这房间,我把你宰了不相信就得填命!妈的!你跟别的男人躺完叫车子回去,是你的事,跟我睡了,就得让我送回去!”

  她不说什么,坐在床沿。

  我穿衣服。

  等我穿完衣服,她还是那个姿势,坐在床沿。

  我蹲下来看她,她的脸永远看不出喜怒哀乐,她没有生气,她的气没有露在脸上就是了。

  她开口说:“你是个漂亮的孩子。”

  “谢谢你。”

  我抱住她的腰,头搁在她胸前。

  然后她说:“我得走了,我还有个约会。”

  我点点头,拉好了衬衫,与她下楼。

  司机开出了我惯驶的林宝基尼爱斯百达,我开门让她上车,她说了个地址,是假的?是真的?

  到了那里,她下车,走了,没说再见,我忍不住叫她:“玫瑰!”她没有应,没有回头,这真是她的名字吗?玫瑰?像她那种女人,是不应回头的。

  后来我回去了,隔了十天才走的,她没有来找我,也没有把我塞在她皮包里的钱还回我。正常的举止,这毕竟是生活,不是做戏。

  她是个美丽的女人,曾经某夜,她令我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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