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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还是话归正题,继续努力寻找我的伴侣。

  更加努力的到书展,音乐会,研讨会去。

  有没有发觉一件事?越丑的女孩越是故意标出气质。通常都是瘦小身裁,黄黑面孔,有点营养不良,没有什么笑容,因怕人瞧她不起,预先眼高于顶,整个人如受惊的流浪猫,弓着背,竖着毛,永远战斗格,肌肉僵硬,不能松弛。

  这一类女孩爱背布袋,穿改良唐装,在大会堂剧院兜来兜去。

  当然不会看中她们。

  我的女友……一定要长得美。

  说我幼稚好了,太强烈的内在美,与我无缘,我吃不消。

  大抵男性都这么想,所以有艳色天下重这句话。

  还在寻寻觅觅。

  对于大堆头聚会,已经不感兴趣,又不敢不去,怕走了好机会。

  越来越乏味。

  家人从不在这种事上插手。“小弟经济犹未独立,急什么”,他们说完一次又一次,听多了,我奉之为金科玉律,他们怕万一我带了小女朋友到家来说要结婚,吓坏人,况且现今迟婚是风气。

  父母对我是好得不能再好:津贴,补助,什么都做齐,但对别人的女儿是否视如己出,就实在是不能担保的事。

  他们说:才廿二岁。

  我却说:已经廿二岁。

  下班跟年长的同事出去喝一杯。过了三十岁的女同事豪爽与男性无异。

  一日刚喝啤酒剥花生,忽而一阵骚动。

  “什么事?”我问。

  “看,周丽玲进来了。”

  “谁是周丽玲?”

  “说你是初生之犊真错不了,周丽玲是名女人,有才有貌有钱。”

  同事们都有点兴奋,伸长脖子看。

  人看我也看,明星不看白不看。

  就是她?

  一个中年女人,浓妆,长脸,苦相,一只眼睛高,另只眼睛低,正在笑呢,一看就知道牙是假的。

  我立刻坐下来,再也没有兴趣。我妈比她漂亮得多。恐怕尚要年轻数岁。

  女同事亦即时说:“老了,皮肤很坏。”

  另外一位说:“再美的美女也会老,今年不老吗,不要紧,还有明年,总能把你等老,唉,如水流年,太残忍。”

  我忍不住说:“那位女士,恐怕少年时也不见得很美。”

  她们笑了。

  可是还有大堆中年男人围在她身边说尽赞美之词,日子就是这么过的。

  大家诉说一番白天做多么辛苦,就散会了。

  我出去拿车子,看到一个人靠在我的车子上。

  慢着,在呕吐。

  要老命,我赶过去,别弄脏妈妈的车子才好。

  “喂你!”

  那人抬起头来,却是个女孩子,一双眼睛,似寒星一般。

  我一见之下,连忙身不由主的掏出雪白的手帕递给她。

  她也不客气,接过便擦嘴。

  她并没有弄脏车子,还好。

  “小姐,你没有什么吧。”

  她哭了。

  一定是喝多了,感触心事。

  我问:“住什么地方?替你叫车。”

  她摇摇头,一手撑着车身,像是很痛苦。

  “要不要替你打电话?”

  她亦摇头,晃两下身子,挣扎向前走。

  穿得那么时髦,单身女人,喝得半醉,这一带蛮乱的,不由得叫人担心。

  “喂你,别走,”我焦急。

  正在这个时候,有人追上来,扶住她。

  “倩萍,”那男人说:“这是何苦呢。”

  她明明知道他是谁,又摔开他的手。

  情侣,吵架,与我无关。

  我开车门坐进去,只见那男的温言劝她,两人一直走远。

  一下子就回心转意了,接着再吵……这种花枪,男男女女玩了好几千年。

  惜我尚未有资格入局。

  叹口气,把车子开走。

  真不知人们是怎么结的婚,芸芸众生中,竟然会遇到终身配偶,虽然离婚率高,但只要有那一刻的真诚,也算难得。

  最近流行明菜型女孩子,鹅蛋脸,大眼睛,纯得似洋娃娃,同事中的小陈的女友就是那个样子,他把她捧在手心中,因为抢的人实在太多,不由他不小心翼翼,只见他俩进出时手拉手,亲密得似蜜糖。

  我怀疑日子久了也很累的,她会长大,重量会增加。

  届时捧着她会吃不消。

  女朋友不是小玩意,不是兔宝宝,不能因她长得好玩可爱而聚在一起。

  仍然寻寻觅觅。

  父亲说过,“你们这一代真幸福,读书时一门心思读,恋爱时又可一门心思恋爱,根本不必为柴为米。”

  “想我们在战前出生,跟着父母逃难还来不及,书也没得念,饭也没得吃,百忙中还要报父母养育之恩,一不听话老大的棒子打将下来……”

  “好不容易长大成人,一半苦学,一半运气,总算挣得一头家,已经去掉半条命,把最好的给孩子,次好的给父母,第三等才留着自用,什么叫恋爱?听都没听过,只晓得柴米夫妻,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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