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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姨娘全是为我好——”她细碎的声音勇敢地逸出唇瓣。

  又一声碎裂声,身前的红木桌碎成灰!声音大得连地表都为之震动。

  云净初被他掌风扫到,整个人往后跌去,脚下铺有地毯,她原本该是无碍的,但她的右手腕却有着尖锐的刺疼;可是她此时无力去理会,就让右手搁在身后,任血径流。也许是压到了杯子的碎片。

  但恐怖情况并不因此而终止,她双肩猛地被攫住!

  “为你好!你是说你也认同她的话了?认为嫁给富有的二少爷,比嫁一无所有的大少爷来得幸福吗?是吗?所以你迟迟不肯走就是为了这种好日子,而不是失明令你畏惧?也许你根本是不愿复明的,才能一辈子养尊处优,对不对?”

  他铁般的十指几乎要穿透她肩胛,她痛,却也同时由他的指尖领受到他的痛!

  云净初蹙着眉,不让自己哀叫出来,垂下的眼泪全是因他而奔流。他说了什么?她忘了许多,只是知道他以愤怒爆发他深沉的痛楚;而他不安定的气与痛,全来自她,即使是这么不经意的误会,也能瞬间伤到他。

  韩夫人惊呼:“放手呀!韩霄!你要杀死净初吗?你快放手!有气冲着我来,不要欺负她,你放手!”

  “你滚开!滚出我的地方!”韩霄怒吼着,倏地丢下妻子,起身将韩夫人推出房门外,落闩。才又转身回房。

  再度抓住她,虽看似凶猛粗暴,但手劲已减半了;可是他的怒气未曾消去半分。

  “你说话!”

  说什么呢?她惨白的娇颜无助她颤抖着。

  “我没有。”她只能挤出这句。

  “你怕吃苦!你怕没人服侍!所以死不肯与我走!后悔了对不对?居然押错了宝,舍老二而就老大,原以为身份更为尊荣,怎知全然不若预期!真失算,对不对?”

  愤怒接管了他一切,被背叛的意识流窜全身,他此刻既是严冰也是烈火,都张狂得足以伤人致死。

  “霄,你不公平,你知道那不是真的!”她伸手想要碰他的脸,却被他挥开。

  “别碰我!”他放开她,犹如她身上突然长出扎人的刺,退开两大步!

  “霄?”她着慌地伸手在空气中找他的身影。当他刻意收起气息时,她再怎敏锐也抓不到他的方向。他走了吗?

  她快要踩入一地碎片中了。

  “别过来!”他吼!

  他不要她接近他吗?他不要她了吗?她不怕他凶,却怕他的嫌恶——他终于开始嫌恶她了吗?

  狂袭而来的绝望让她跪了下去,不知晓自己膝下满是碎片一只铁臂勾住她腰,伴着怒吼!

  “混账!地上全是碎片,你不知道吗?”

  她怎么会知道呢?她凄楚地道歉:“对——对不起——我是个瞎子——”

  排山倒海而来的痛刺得他俩的心各自千疮百孔!

  为什么?

  是问天,还是问自己?或是问世间原就有的不公?

  他在干什么?快意地伤害一个无助的女子,而那女子还是他全心全意打算疼一生的妻子!伤了她的同时也顺道刺自己一刀,他在干什么?干什么呀!

  将她放在安全的地带,他狂吼一声,踉跄地往门外奔去,像只负伤的猛兽,谁也挡不住地奔入风雨中吼“霄?霄!”他走了?!

  不顾自己失明看不见,她只知道他走了!外边风雨好大,他走了!步伐凌乱地想要追住他,抓住他衣角,乞求他别走,想要安慰他——

  但这里是凌霄院,不是她住了八年的芙蓉轩。先是被门坎绊倒,勉强起身,心急于风雨中的丈夫;出了宅子,一阵风雨扑面而来,她脚下一滑,整个人由阶上滚落,转瞬间,她已被风雨无情地打湿全身,全身也都因痛楚面虚乏。可是她要去找丈夫,要去找韩霄,告诉他,只要他不嫌弃,她是愿意随他到天涯海角的。他一定会在乐竹居!所以她必须去那儿,让他知道他并不孤单。

  可是——她完全失去了方向,大雨混淆了她的判断,凌霄院前又是一片广大的空地,完全没有指标供她确认,她不知道该怎么去!

  肩好痛,身子好痛,全身无一不痛——可是她心悬念的还是来自韩霄的痛:她是个瞎子!一个没用的女人!

  老天呀——此时此刻,她真切地怨起上天了。

  “韩霄——韩霄——”

  声声泣血的哭喊,全教大雨淹没了去,她悲伤得倒在地上,任由大雨狂放地肆掠她娇弱的身躯——

  “如果这是你对我们云家的报复,这样,够了吧?”

  床上,躺着的是高烧而昏迷不醒的云净初;床边,站着韩霄与韩夫人。

  昨日韩夫人匆忙去领人来到凌霄院,只见到昏倒在雨中的云净初,那景象几乎令她肝胆尽裂,吓得无力上前去看,以为韩霄竟忍心杀死了她!

  自责了一夜,她不得不想,也许韩霄当真恨她到把怒气挥洒在所有云家人身上。再怎样的两情相悦,存着不愉快的渊源,也难有幸福。净初代她承受了多少很呀?

  无视韩霄的冷淡,她又深吸口气道:“放过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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