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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今日,他打算好好与大哥谈一谈。上一代的恩怨,该让它了结了,毕竟——人都已不在了。

  韩霁在这几日已推敲出大哥会倾心于云净初的原因。

  一来,净初可能是他生平仅见最纯净不染纤尘的灵性女子了。尤其出外十年,见惯了精明世故的各色女子,益加显得净初的美好;美貌反而在其次。

  二来,净初身上有大娘风涤尘的纤弱气质。天生体弱的大娘给了韩霄无比的保护欲,而大娘的温柔也抚慰了韩霄生性孤傲不群的心:而净初身上恰巧也有此特质,一方面绝美纤柔得让他时时想保护,一方面也沉迷于她天性中充满的温柔与善解人意,教他无视于她的失明,一径儿的陷落,终至无药可救。

  他会放心把表妹交给大哥的,毕竟这也是净初生平第一次依着心去感动、去付出的情感,他这个表哥说什么都要成全她,以让她快乐为第一要务;这是当年给姨娘的承诺,无论如何他都会尽全力去达成。

  也许,老天早注定了要让他们两人厮守。这样一来,云家再也不欠韩家什么了。而韩霄的出现相信姨娘地下有知也会满意的,多好的安排呵!他几乎要为美好的远景找人大醉三天以兹庆祝了,唔——也许找朱追阔?

  终于,韩霄转身,凌厉的眼光直直望入韩霁心中。

  “我要她。”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你要不起她,她太脆弱。”他并不佯装不懂。

  “我要她!”他又道。

  “为什么?”他故作气愤:“如果恨我娘,轨冲着我来好了!咱们今天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不要企图娶我表妹,要她承受咱们家的恩怨!她是无辜的。”

  韩霄威胁地走近一大步,气势凌人得让韩霁差点跳开。可探知其气势伤人于无形中。

  “那是两回事。我不迁怒无辜。何况如今我有何好恨?恨一个三十一岁就必须守寡的女人?”

  “而且是个永远得不到丈夫真爱的女人。”韩霁补充。

  “胡说!来韩家二十一年,当了二十年韩夫人,受了十五年专宠,这叫得不到疼爱?我娘都被打入冷宫了。”韩霄冷笑,并且也不愿再谈这些。人都死了,过往就让他随之入土吧!他介怀,但并不会报复。

  韩霁冷笑:“有哪一对恩爱夫妻是各自有院落分开睡的?大娘是坚持搬出爹的院落住入乐竹居,而我娘却从未住进“醉月阁”。我甚至怀疑爹是故意不反抗,让那批大盗给杀死的!他心中永远只有大娘,他希望早日赴黄泉与她相会”

  “住口!”韩霄一把抓起他领口喝着。

  韩霁轻叹:“你身上流着他的血,自当明白的。你不原谅的不是我娘怀了我,而是深知爹爱着大娘,却任大娘搬出主居;也恨大娘因为太爱爹,又因身体虚弱无法服侍爹而纵容爹去沾染别的女子,明明应是情深意重互相扶持的夫妻,却因太过体贴对方而落得暗自神伤的地步。我娘——只是爱着爹,深爱他的痴情而已,并且不求回报,因为她知道,韩家的男人一生只能爱一次。地也是傻的”

  韩霄放开他,将狂暴的怒气隐在平静的面孔下。这些事——他哪有不明白的?

  只是,在他对忠贞的要求中,他的父亲接受了二娘,就是罪无可宥的即使那是母亲极力撮合而成的。

  他永远记得二十年前当二娘有身孕被迎娶而入时,他那美丽而苍白的母亲穿了一身红衣,凄苦地躺在床上,含着笑容,却由口中不断涌出的血妆点出唯一的颜色。

  整座山庄喜气洋洋,但乐竹居却以红血来庆祝。他永远记住那泣血的一幕,多年来成为他挥之不去的梦魇;那一夜,他隐在暗处,怕母亲撒手而去,却看到应在新房的父亲狂奔而入,抱着母亲入怀,哽咽难休——

  谁错了呢?

  就因为恨自有恨,却无真正可寻的目标,才在母亲死亡后放任自己走出这一切,否则他与父亲,总有一天会互相伤害至死。

  他知道的,父亲对二娘有疼、有宠,却无真爱,只是,他无法适应由“仙芝姊姊”身份转为“二娘”的她那也是一种友情上的背叛。

  在父亲迎娶那一天,他经历三种背叛,而且为他以生命所重视。便已决定了之后必然的决绝而去。

  只是这命运,这伦常运转中的定数,怕是谁也逃不过被捉弄一场吧!他也为二娘不值;在五年来,他甚至想过父亲也许对母亲的思念已到极限,到了一心求死的地步,否则十三名大盗若能轻易让他诛绝,何以武功盖世的父亲不能呢?他自己一身武功虽后来出江湖师承“天山逍遥道人”,但所有的底子全由父亲打造出来,早已不容小觑。上一代的种种,现在算了又如何?全是一场悲剧罢了!他飘泊十年的灵魂只为再寻一处温柔的栖息。家已不是家,并非怀恨二娘的关系,但他无须对人解释太多。

  他要云净初,就这样。

  “立即解除婚约,不要再张贴一纸一字了,三日后没有婚礼。”他直接下命令。

  “净初不会答应的。”韩霁从兄长眼中看到太多创痛,才明白这痛不是他掀得的,只有靠表妹以一辈子的温柔来治愈他。所以他顺着兄长的意思转话题。

  “她会!”他肯定会。因为由不得她。

  “她是个温柔的女孩,生平最是怕拖累他人。让我来告诉你表妹失明的始末吧。她不是天生的?!”韩霄一直以为她是。

  韩霁摇头,缓缓叙述当年的种种。眼中口中难掩心疼,那一段过往啊……

  ***

  婚礼如期举行。

  三月初十,她的十八岁生日,也是她成为人妇的日子。一颗强自沉寂后的心,平静得近似麻木。因着礼教,她在这几天都在芙蓉轩内足不出户,不见外人;而那原本夜夜抚琴,在凌晨时分乍现身影的男子,也已不再出现了。

  合该是那样的,否则只会愈加深陷,对每一个人都没好处。韩霄死了心,也好。

  他——走了吗?离开踏月山庄了吗?还是会留到今天替她主婚?唉!这不该有的牵念呀,还是让麻痹来取代一切吧!痛自痛着,不予理会总是能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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