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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乌篷船尚未行至竹坞,忽见另一艘小篷船迎面过来,两船在江面上交会,小篷船里传出姑娘家清脆声音——

  “刀二爷好本事,果然把我要的‘玩意儿’给捆来了。我想,阁下扛在肩上的‘东西’可以丢过来了。”

  “我妻子现在何方?”他沉声问。

  “总之不在这小篷船上,你把那‘东西’给我,我自然会告诉你。”

  刀恩海五官阴森,没再多说,已将肩上用粗绳密密捆住的“东西”抛到对方的小篷船上。那“东西”在一堆麻绳里竟还露出一张脸,玉面粉郎,俊美无端,便是昨日送琴至刀家的司徒驭,只可惜他似也被点了哑穴,发不出声,只能悲惨地转动着两粒如黑玉般的眼珠,像小虫般蠕动身体。

  见“东西”到手,藏在篷内的小姑娘一阵娇笑,为她撑船的手下反应极快,手中大橹一扳一摇,小篷船立即往前行去,瞬间拉开距离,而与刀恩海同在一条乌篷船上的中年大汉竟抛下大橹,“咚”地一响跃入江中。

  “留下!”

  对方不守承诺,刀恩海怒至极处,背后的乌刚刀立即出鞘,振臂力甩,刀脱手,如箭般笔直飞向船中小篷。

  小篷中顿时响起脆声惊呼,同一时刻,刀恩海丹田提气,跃上江面,接连三个踩点,玄影已落在小篷船上。

  他冲入篷子里,锐目细眯,见乌刚刀将那小姑娘的一袖钉在船板上,他拔刀力挥,轰隆作响,整座小篷已教他手中的利器从中劈破,毁坏的篷子分别倒向两侧,落入江中。

  霞光涌入,他终于瞧清那姑娘的模样,目中喷火,擎刀踏近。

  “她在哪里?!”

  此时,被捆作茧状的司徒驭竟奋力地滚在两人中间,阻住刀恩海的脚步,仿佛怕他一怒之下丧失理智,手中乌刚刀真要见血。

  适才虽差些被他的掷刀刺穿,但小姑娘却浑不怕地哈哈大笑。

  “刀二爷再不回头救火,你家娘子怕要不保了。”她眸光瞄向不远处的竹坞。

  闻言,背脊陡冷,刀恩海迅速回头,见竹坞接连岸地的浮桥不知何时竟起大火,火势腾烧得好快,再加上风势助长,火舌一下子往竹坞的方向蔓延而去。

  “这小篷船刀二爷既然中意,就让渡给阁下吧!告辞。”小姑娘哈哈又笑,趁着刀恩海分神之际,忽地拖住司徒驭翻身落江,原先为她撑船的手下也随即跃下,瞬息沉入深江。

  她在里头。

  她肯定就在里头!

  那逼近疯狂的感觉再度席卷全身,较她气血攻心而晕厥在他怀中时更让他惊骇无措。

  “击玉!”

  不!他可以救她!一定救得了她!

  他无法容许失去她!

  他怎是不心疼她?

  他还有好多、好多话要说与她知,纵然,他是如此口拙木讷。

  发出一声震天狂吼,他跃至船尾掌住大橹,拚命摇动。

  火速拉近距离后,他再次提气飞跃,在映开一片焰红的江面上施展轻功、连续起伏,玄影奋不顾身地从竹坞的窗中闯入。

  “击玉?!”

  心心念念的人儿就躺在竹榻上,他大吼,冲了过去,身子竟不住地颤抖。

  一时间,他瞧不清她的小脸。

  那张柔软的、绝美的、慧黠且爱笑的小脸。他记得她秀丽的五官,记得她每个细微的神态,他记得清清楚楚,一辈子也不可能忘记,但此时此际,眼前一片模糊,他竟是无法瞧清。

  “唔唔、唔……哼哼……唔……”

  那细小却用力发出的声音让他眨了一下眼,两抹温湿陡地滑落,他才知自己眼眶蓄满泪,竟是哭了,而她的美脸儿就在眼前,正张大清亮眸子忧虑又温柔地瞅着他。

  “击玉……”他嗓音好哑,如粗砾相磨,额抵着她的。

  底下的小人儿僵硬着身子,又是一阵怪异的呜咽,刀恩海从极度惊恐中顿时抓回神智,这才意识到她周身大穴尽封,全然动弹不得。

  “别、别怕。”他颤着音,仍低声安慰,手起手落,指劲精准地灌入她体内。

  “恩海!”刚能出声,杜击玉和泪嚷出,身子扑进他怀里。“你哭了、你哭了……呜呜呜……你从来不哭,可你哭了,我我、我也要哭啊,呜呜……”

  刀恩海心中大动,更是用力搂紧她。

  此一时际,竹坞外的浮桥已完全陷入火海中,哔剥作响,半段桥梁倒入江面,仍持续燃烧着,风夹带惊人的热气吹入,情况岌岌可危。

  “抱紧我,无论如何别松手,我带你出去。”乌刚刀回鞘,他单臂撑起她。

  “恩海,其实那个小姑娘她——”她急着欲说明什么。

  他重重吻了她一下,堵住她的话。“别怕。”

  她颊边泛红。“我不怕。你在,我就不怕的。”

  冷峻的方唇微乎其微地一扬,他重新揽紧她。“抱紧我。”感觉她藕臂听话地收拢,他深提住口气,往方才闯入的窗口跃出。

  水随风势,那条小篷船飘得过远了,他怀抱妻子在江面上几下起伏,第五次踩点时,丹田一震,真气陡散,脚下的轻身功夫无法再续。

  他健臂一挥,在坠江的前一瞬将怀里人儿抛进距离约莫两个起伏外的小篷船上,自个儿却“咚”地一响落入江中。

  跌落在船板上,杜击玉一时间感觉不到疼痛,顾不得晕眩,她连滚带爬地起身攀住船缘,惊恐地望着那团大水花。

  “恩海!”

  水花平静下来,涟漪圈圈泛开,越扩越大。

  “恩海!”她又唤,鼻音好重,泪珠一颗颗往下坠,掉入江里,却屏着气不敢哭出声。

  蓦然间,在那团涟漪的左侧,一颗头颅猛地冲将出来。刀恩海大口吸气,倏地回首,与船上殷殷切盼的人儿四目相接。

  “恩海——”杜击玉欢喜大叫,泪流得更凶,又哭又笑。

  他迅速游近,单臂攀上船缘,湿透的身躯刚落在船板上,一个绵软馨香的身子已冲进他怀里,把他整个扑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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