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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喔……”她不太相信几位师哥全忙得没法儿来,但端详着他沉静的神情,又不像随意编个借口搪塞她的模样。

  心儿咚咚跳,仿佛纠缠她多年的心疾又要复发似的……没法子啊,谁教他三天前在石雕小亭里突然对她开口,求她“帮忙”。

  他向她求援,尚不知何事时,她欢喜得几要把持不住,以为这么弱的自己如今终于能帮上他一点点忙,而一身傲骨的他肯开这个口,当真是将她视作自己人了,而且是很亲近、很亲近的那种。

  结果她的欢喜开心维持不过须臾,立即教他接下来的话给震得头晕目眩。

  他“请求”她,要她与他成亲,为的是成全他娘亲病中的心愿。不为自身,亦不为她。

  唉,说不难受是骗人的。

  刚开始,只觉满腔情意太可笑,她自个儿在这头烧得火红透热,一颗心都要化了,悄悄地、不知羞耻地往他身上编织无数个梦境,在梦中亲近他,在现实里不断地试探他,而他仍独伫在另一端,教人看不清心意。

  那一日在石雕小亭里,伴随错愕而来的是茫然若失的感觉,她无法在当下回应,而他也没再强逼,答应给她一些时候考虑。

  然而,在经过三日的反复思索后,她更了解自个儿,也愈益坚定原来的意念——

  她想嫁他。

  且不管他求亲的理由为何,她愿意嫁他的。

  她想,她是个奇怪的姑娘,他那些“不心疼”她的举动,偏偏就正对了她脾味,打动了她的心。

  “上马。”刀恩海低语,单掌已探来欲要托她上马背。

  她摇摇头,后退了一小步,漾着浅笑。“恩海,陪我走走,这林子很美呀。”该来的总要面对,心意一定,就算害羞不已,她也不怕了。

  深瞅了她一眼,他神情难以捉摸,沉静地道:“把琴给我。”

  “不用的,这不是很重,我还抱得动。”

  “给我。”

  “唉……”她终究乖乖递上,见他从怀市甲取出一条黑带,咬住一端,而单掌扯住另一端,动作俐落地绑在琴匣两端,然后将带子拉过胸前,如同他那把乌刚刀一般,把细长琴匣直接斜背在身后。

  未发一语,他拉着缰绳往来时方向举步踱去,走得极缓。

  杜击玉心底不禁笑叹。这样的他,木讷、寡言、不懂得说笑,偏就是无趣得让她感到兴味盎然。

  他自持且惯于压抑,那从无人知的内心深处,到底藏有多丰沛的感情?她好想知道呀!好想、好想……想得心都扭痛了,血在四肢百骸中“噗噗噗”地腾烧着,满是兴奋。

  拎着罗裙,她跟上他的脚步,柔软嗓音有意无意地挨在他耳边吹气。

  “恩海,我来牵马。”

  不等他答话,她已抢走他掌中缰绳。

  然而事实上,刀恩海也不太能反应,因姑娘家的如兰馨香忽地拂过耳颈,他胸中一突,面颊不争气地热了。

  下一瞬,他空荡荡的掌心里硬是被塞进一物,软绵绵的,微凉,他垂眸瞧去,竟是她的小手。

  杜击玉一手牵马、一手握着他,神态愉悦而安详,仿佛如此的举动已重复过无数次,半点儿也不觉突兀。

  “你……”这是做什么?可惜话梗在喉间,他问不出来。她的柔荑仍因旧病尚未尽除而透着凉意,这般纤细又如此弱质。他胸中怜情悄增,不由得收拢单掌,用暖热包裹了她。

  两人一马在林中漫步,落叶在脚下轻响,几只雀鸟在林间盘旋,啾啾鸣叫,从这边的树梢飞往那边,不一会儿又从那头飞回,追逐着、嬉闹着,在清冷中添上一些乐趣。

  彼此皆无语,侧耳听着雀鸟巧啭,随着每个踩出的步伐,又仿佛倾听起心底的声音,那些明白的、未知的、似懂非懂的,复杂中掩藏着单纯的意念。

  “恩海,你不是想问我的答复吗?”她终是打破沉默,语带柔软,像是轻叹着。“你不敢问吗?”

  刀恩海陡地停下步伐,侧过峻脸,俯视那双潋滟着一林秋红的水眸。

  他面皮燥热,胸中躁动,黝瞳深处窜着小火。

  “你考虑仔细了?”并非不敢,是他尚在作准备,先把心筑起一道厚墙巩固,以防伤得过重。

  “是。”杜击玉率真地颔首。

  他下颚一绷,抿抿唇,终问:“那么,你觉得呢?”

  她凝望着他,看得十分专注,将他紧绷又努力自持的脸庞尽收眼底,一朵朵的小花在心中绽开。她想,她确实是个怪姑娘,竟觉他现下这“硬撑着”的模样着实有趣,害她心痒难耐。

  对刀恩海而言,像是度过了一百个年头那么久,久到他有种荒谬的错觉,仿佛胸口的跳动就要停止似的。

  终于,姑娘的唇瓣蠕动了,他听见她道:“恩海,我有两件事问你。待问过了,我便给你答复。”

  他明显一怔,嗓音略哑。“你问。”

  她握着他粗掌的小手紧了紧,微微笑。“第一件事是……你那日说了,刀伯母想在有生之年,见你们几个兄弟娶妻生子,你想让娘亲欢喜,才不得不找个姑娘成亲。恩海……为什么是我?”软嗓稍顿,那抹轻极的笑弧仍在唇上,她眸光一瞬也不瞬地瞧着他。“为什么向我求亲?难道……就只为了当年我曾对你说过,如果有朝一日我能帮上忙,要你一定、一定告诉我的那些话吗?”

  面对她的问话,他沉峻的面容似在思索,沉吟了会儿道:“我只想到你。”

  “什么?”她芳心一促。

  刀恩海有些窘迫地避开她的眸光,粗声又道:“我们五个兄弟,除老五侠风外,其余四个都已到了该成亲的年岁。娘亲最担心的是大哥与我,大哥责任重大,一心为‘五虎门”,根本不曾将心思放在姑娘身上。而我……我这些年常在江湖上走踏,帮忙着‘五虎门’外头的事务,也没想过成亲的事。”

  他没实说,其实最教刀母忧心的是他,毕竟刀家老大没他这般木讷浑朴,再有,他断了一臂,长相严峻兼之刚毅粗犷,完全挤不上英俊儿郎的行列,要盼到一位“慧眼识英雄”的姑娘,着实不是件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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