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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外公脸色一变,顷刻又恢复正常。这变化虽迅速又微小,忧止却是看得清楚,她心里又惊又怕,快走上前,轻轻拉一拉他的衣角,低声叫:外公。

  喜公公抬眼看一看她,上下打量一番,笑道:想来这就是忧止姑娘,果然秀丽脱俗,美貌无双,难怪我家太子爷口口声声说,非凌忧止不娶。

  这位公公,她忍不住说:是不是您传错了圣旨?我从来就不认识你家太子。

  忽听外公大喝:忧止,不得无礼!

  这一声又响亮又突然,忧止吓得后退一步,怔怔看着外公,不明所以。她从小在牧场长大,外公和茗姨极少对她提及皇宫里的事情,她自然不知假传圣旨是杀头的大罪。

  况且这牧场不入世,不流俗,天高云淡,干净简单,她整日与牧民直来直去地打交道,自然不懂得心计,就算是知道这罪名,恐怕仍然不知道避讳。

  喜公公却笑了。先是诧异,紧接着便笑出声来,边笑边用手掩了嘴,只看见肩膀不住地抖动。原本那样严肃的一张脸,衬了这样矫情的动作和表情,任谁都觉得有几分不伦不类。

  他笑得够了,这才说:忧止小姐果然是剔透伶俐,等过些日子进了宫,你我自然要多多走动亲近。

  忧止看一眼外公,对着喜公公垂下头施了个礼,口里说:喜公公,小女子不懂规矩,公公莫怪,况且我确实没见……

  话没说完,喜公公却一揖到底,硬生生让她收住了口。直起身子的时候,他淡淡说:凌姑娘,您可不能对我施礼,我担不起。出不了多长时间,我就要给您磕头问好,恭敬地称一声太子妃了,老奴的命运全掌握在您的手里,还得请您担待才是。

  这话说得不冷不热,忧止竟不知道他是真心还是讽刺,一时怔在原地,不知如何接应。

  喜公公笑说:我得尽早回去复命,迟了怕万岁爷怪罪。说完深深地看了外公一眼,掸了掸袍袖,转身就走。身后几个人跟上去,一行扬长而去。

  忧止回过神来,快步追过去,外公却伸手将她拦住,她急道:好歹要问问清楚,什么太子,我根本见都没有见过,他怎么会选我?我又怎么能嫁给他?

  你见过。外公缓缓凝视她,他就是三皇子,秦少陵。

  忧止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终于通一声坐在椅子上。

  她终于想起那句话:我姓秦,名少陵,是当今皇上的第三子,凌忧止,你要让自己平平安安地长大,我以后会再回来找你。

  她至今仍记得他说这句话时的表情,温柔、郑重、一本正经。她原本以为那是戏言。先是没相信他是皇子,后来外公作了证,她又不信他真的会回来找她。

  本来也是,那是什么时候,五年前,她才十岁,他也只是个孩子。一个孩子做出的承诺,谁会当真?

  他果然没有再来找她,却是要娶她!

  娶她,他怎么会娶她?

  只见过那一面,若是交谈,你来我往一共也只说了不到十句。

  过了这么久,她连他的模样都已记得模糊,他却毫无征兆地送来一纸圣旨,像是道诡异的闪电,凭空将她的天劈得零零落落—不止是她的天,还有外公的天,还有茗姨的天,整片牧场上空的天。

  牧场早已乱了套,不明所以的牧民欢呼雀跃,为她骄傲着,替她兴奋着。只有外公和茗姨,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整整一天。

  她知道他们的感受,若能选择,他们宁可她穷困潦倒、露宿街头,也不愿让她去宫中做那万众艳羡的太子妃。

  那是娘的遗愿,也是娘的教训。

  伴君如伴虎,这经验太惨痛,她已经没了爹,没了娘,不能再亲自送到虎口里去,眼睁睁让它将自己的脖子齐崭崭地咬断。

  可是,他们能选择吗?

  天暗下来的时候,外公一掌拍在桌子上,大声说:不行!

  忧止在他身边,将桌上被震翻的茶杯立起来,重新盖好,淡淡说:什么不行?

  入宫不行,嫁太子不行!

  忧止笑起来:外公忘了吗,那是圣旨,行与不行,都写在那一卷黄绸子里,我们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哪有权利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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