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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月7日

  感到这样疲倦。只是想去休息一一下,长长地去休息一下。回家的时候他们又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情吵翻了天,我连说话的心情都没有了。母亲最后把火气迁怒到我的身上来。我看着她声泪俱下地骂我,心里非常难过。

  生命于我丧失了全部值得坚持的意义,以至于我若无其事地在这些日子之中爬行的时候我感觉灵魂在被凌迟。他们歇斯底里地吵,我已经不知道该为他们做点什么。非常害怕。母亲对我说,一念之差生下你。真的是一念之差。我看着她因为盛怒而扭曲的表情。瞬间明白自己做了很多年的累赘,别人的,和自己的。

  我一直在思索我的罪恶应该得到怎样的惩罚我想对于这个家庭来说我没有让母亲得到应有的骄傲她的希望而上帝说人或者不过是为了赎罪我终于醒悟到我的存在于这个世界悖逆我对周遭失望的同时也让周遭对我失望但我想无论我的罪孽在我母亲那里演化成怎样的怨怒只要我心中有善且唯有善就会得到拯救他们在盛怒的时候对我说过许多次假如没有孩子的生活所以今天我决定不能再这样下去我应该赔偿我欠下母亲的自由生活我觉得这样是最好的方式亦别无选择我只是想选择漫长的停驻我祈求得到原谅我想我需要洗濯罪恶仅此而已我只愿在我不再存在的世界里任何人都能拥有属灵的救赎与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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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久以后在某段漫长的旅途之中我反复审视她的这些文字。才感觉到深刻的善良与脆弱。她太过善良,有着最理想主义的完美情结,这个世界真的不适合她。但我知道她不会就这样死去。肯定不会。

  后来她被送去医院,医生的说法是,已经在药效峰期,洗胃也无济于事。过度的神经中枢抑制会出现什么后果依病人自身状况决定,我们也不知道。只有等。如果幸运,48小时能够醒来,如果没有,那么我们也无能为力。请谅解。

  我轻轻抚摸着十禾安静的睡容,我知道或许我将再也看不到她。这不是不可能。于是我想再此刻铭记她的容颜。永远。深刻地。铭刻在我的灵魂里。

  那时二诊刚过,我一塌糊涂。高考已经非常迫近。可是在教室里,只要一看见我旁边空着的十禾的座位,我便觉得全身痉挛,完全看不进去书。在家里母亲忧郁地看着我一夜夜无法入睡,束手无策。她的担忧和忍耐我这样清楚。生命开始被拖进黑暗的迷宫之中,于所谓前途,所谓高考,已经没有任何期望。

  堇年,我担心你。你这样下去必然毁了你自己。

  我反锁房门,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听见门后面是母亲的声音。此时是凌晨一点。

  ……行,你可以不开门。你听我说。我这样容易吗我。一个女人这样拉扯一个孩子,其中辛苦,你长大后自会明白。我只是想你能自己对得起自己。我这几十年是真正见过悲欢离合的过来人,我不可能看你这样去走弯路。这些是你听腻了的空话,只有等你自己体验到冷暖炎凉的时候你才会醒悟。就像我当初一样。

  我轻轻起来,打开门。看见母亲憔悴的面容。彼此对视,忽然心中无限酸楚。

  每日母亲过来看我是否掀了被子,怕我着凉。这些我知道。毕竟这些日子我彻夜失眠,已经一个礼拜。听见母亲起床并走过来,我立即关等,比上眼睛装作沉睡。我能够感到母亲轻轻抚摸我的脸,为我拉好被子,偶尔兀自说一些令我锥心难过的话。她起身回主卧室,我却每每忍不住钻进被窝里痛哭。却一丝声音也没有。那天大概是想着莫名其妙的事情没有关灯,被母亲察觉。

  我紧紧抱着母亲,分明感到汹涌的泪水自胸腔底部奔涌出来。自父亲离开之后,母亲日渐平静。多年不见她的眼泪。只见她以我成长的速度迅疾衰老。

  自二诊过后母亲看到了我一塌糊涂的成绩。起初会失去控制地骂我,像小时候偷懒不练琴被她发觉过后遭痛打那样,后来她渐渐不了。我想那是她对我放弃希望。班主任总是找个别同学单独谈话,我自然逃不脱。那日从晚自习开始一直谈到下晚自习之后很晚。也是十禾出事之后不久。我情绪极不稳定,对班主任的态度不算恭敬。可是她很和气,是长辈的姿态。她问我有什么打算,我反问她,你说我怎么办?我他妈的一进教室看见那些玩儿命做题的人我真他妈想吐。我真没骗您。我一看书就气紧。你说我怎么办。你以为我不想好啊。

  说到后来我简直泣不成声。我以为她肯定一个耳光给我抽过来,但是她特别镇静地听我说完,她说,都骂出来,都骂出来,骂出来你就好多了……我知道你心里没别的你就是积郁太久……好了没事了。

  那晚班主任特意送我回家,怕太晚不安全。她在车上轻轻抚摸我的头,说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只是……太犟了。我心中其实充满感激。可是不知表达。只是窘迫地将头转过去,看车窗外火树银花的暖暖夜色一闪而逝。

  回到家的时候,我推开虚掩的门,母亲坐在黑暗的客厅中。我看着她静默的剪影。良久之后说,妈,我回来了。母亲扭亮灯,我看清她松散的发髻。她说,噢你回来了。厨房里有热牛奶,喝了快去洗澡。该睡了。

  我说好。

  然后转身进厨房。眼泪一下子就落。

  十禾醒来的那天我去医院看她。几天未进食,脸上苍白没有血色。她说,一下地站着就头昏,完全没有重力感。那会儿她父母出去了。我在床边坐下来,突然找不到话说。几日不见,仿佛隔了很多年一样。我们看着窗外一点点沉下去的天色。轻轻呼吸。尽量避免彼此的目光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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