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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许凤听了说道:“同志们都饿坏了。先吃顿饭,了解一下情况,晚上咱们再想办法。”说完,立刻把同志们分成两组,分头去找吃的。由许凤自己带一组,武小龙带一组,约定晚上还来这里集合。许凤带着秀芬、小曼、陈东风跟张俊臣想先找到高村的群众,了解一下情况。

  他们便向高村附近大梨树林里走去。来到树林里一个菜园子近前一看,好多逃难的群众还都坐在葡萄架下说话呢。那些穿着破烂衣裳的老大娘一看见许凤,都亲热地围上去问长问短,浇园的老大伯忙打上一斗子井拔凉水,许凤他们围在井边喝了个够。老乡们一听说他们两三天没吃饭,纷纷拿出带着的干粮,追着往他们的手里塞,非叫他们吃了不可。许凤他们推辞不过,便接了坐在地上吃着。大伯大娘们围了一圈,诉说着这些天的遭遇。老大娘们有哭的有骂的,你拉我扯,抢着向许凤学说。许凤也不知道先听谁的好了。老大伯们也粗声粗声地插着话:

  “地凭文书官凭印,咱庄稼人就凭着八路军哪!”

  “甭说主力兵团啦,要是咱们朱队长活着,带着他那把子游击队,张扒灰吓死也不敢乍刺,早夹着尾巴跑了!”

  一个老大娘双手扶着许凤的肩膀,像是向她恳求似地说:“凤啊,没有队伍可不行啊!光你们夹着个小包转来转去,你们再好也不治事啊!”

  不知是谁在后边小声嘀咕:“一个闺女家,不中用!跟她说也白搭。”许凤急忙回头一看,见几个穿得干干净净的妇女正唧咕哩。一个老太太唉了一声,冲许凤说:“该应酬就应酬吧,有什么法?就别闹啦,也叫人们睡个安生觉儿。”

  许凤听着,心里像刀扎似的,一阵阵难堪、羞愧。“一个闺女家,不中用!……”这句话老在耳边嗡嗡地响,各种想法在心里翻腾着。她再也呆不下去了,低声对坐在身边的张俊臣说:“你留下,叫乡亲们回村了解一下情况,一会儿你到集合地点去找我。”说完便带着秀芬她们向集合地点走去。走到柏树林附近,远远的看见路口有人站着。走近一看,原来是武小龙在这里等着呢。武小龙跟着许凤边走边说:“我带着同志们先到了王村那老房东家里。我寻思他家富裕,一定会有吃的。那老大婶能说会道,从前多亲热呀,想不到这次他竟说不认得我!不让我们进院,反而锁上大门走了。我只好领着大伙儿冒险到维持会吃了一顿。”

  许凤看着他问道:“同志们情绪怎么样?”

  武小龙说:“那不是还在吵哩!”

  说着话来到大柏树林里,远远地就看见人影晃动,低语嘈嘈。近前一看,一群小伙子正指手划脚地争吵呢。黄西灵一见许凤,立刻兴冲冲地跑过来说:“许主任,我们讨论好了。

  按你的主意,立刻分散隐蔽!”

  “我的主意?!”许凤心里一惊,刚要说话,陈东风从身后挤出来,一拨拉黄西灵,急呼呼地说:“既然是这样,许主任!给我两个手榴弹!哪怕过刀山,下火海,我也要找到部队。就是过不去封锁钱,我也要跟鬼子拚,打死一个够本,打死两个赚一个!”

  刘满仓、郎小玉也抢上前来。郎小玉一把拉住陈东风说:“同志!要干,咱们就在这一块干!”刘满仓气鼓鼓地加上一句:“谁要妥协投降,去他妈的!”

  苏二营在后边叫起来:“谁说妥协!分散隐蔽嘛!还嚷这个有什么意思。”

  一句话没落地,就有几个战士挪动身子,看样就要走散了。

  “同志们!等一等!”许凤坚决地说了一句,就坐在身边的石供桌上。月光从树叶的缝隙里投射下来,照着许凤那清瘦美丽的脸庞,神气十分严峻。在她那正气凛然的目光下,大家不由得静静地坐下来。许凤对刘满仓、郎小玉、张立根问道:

  “情况怎么样?”

  郎小玉沉痛地说:“真想不到,区里的同志死的死,伤的伤,还有的逃亡了。我到了赵指导员家。指导员那天挂了彩,半夜爬到村里被群众抬回家去的。胡政委没有下落。”

  张立根接着说:“我去找曹区长,到处打听不到踪影。到了他家,曹大嫂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我好难受,嗐!”

  “县委呢?有没有消息?”许凤问。

  刘满仓摇摇头说:“走了好几个村,连村干部都没影了。

  问谁都说不知道。”

  “垮啦!都垮啦!”不知是谁在后边小声叹息地嘟囔着。

  许凤沉默地瞅着远处,坚毅地闭着嘴。人们都沉痛地低下头去。听见几个人同时发出了低微的叹气声。这时坐在大柏树后边黑影里的两个人,悄悄地立起来蹓走了。不知是谁呸了一口,人们激动地唧咕起来:

  “没有办法啦,近处有家的先回家吧。”

  “给我们外处的同志找个村隐蔽起来吧。”

  “回家!去瞪着眼等死吗?”武小龙两手撑腰,睁圆眼向大家质问:“有种的哥们一块干!谁死谁活得跟敌人较量较量!”

  “对!跟敌人拚一下,死也不能落个草鸡毛!”

  几个同志都一齐嚷起来。

  这时黄西灵立起来指手划脚地说:“大队很多同志牺牲啦,萧大队副在王村被敌人俘掳去了,周政委从王村打到小宋村,跟军区的一部分队伍突围也没下落了。大队上什么人我们也找不到了,几百人只剩下这么几个人,还有什么用!”

  许凤听着立起来,看看人们,心中非常沉重。自己是一个姑娘,能领导游击队吗?可是如果不管,任凭人们走散,这不是明看着自己的队伍瓦解吗?这样胆怯还革什么命!她一想到这里,就感到一种难堪的羞耻。自己是共产党员,是党的区委委员,能怕困难逃避责任吗?不!宁可在战斗中死去,决不能后退。她按一按手枪向大家说:“同志们,大家都听到了刚才讲的情况,在这种时候,如果我们各自散了,那么由谁去领导群众对敌人进行斗争呢?我知道同志们一向是勇敢的,难道现在就怕死了吗?”

  刘满仓向许凤立正站着一伸胳膊,好像要打冲锋似地急急地说:“不怕死!”

  大家都抬起头来,睁大了眼睛看着许凤。

  不知是谁小声说:“不是怕死,谁领导啊?上级党委都没有了,区委也垮啦。”

  许凤严肃地握起拳头说:“不能这么说,我们不都是党的干部和战士吗?一个好战士应该勇敢地独立作战,哪怕剩下一个人也是一样。我们要用行动告诉党员和群众,区委没有垮,它在领导斗争!”

  黄西灵诧异地问道:“就咱们这几个人吗?”

  许凤向大家看看说:“对!就咱们,只要我们行动起来,群众就会跟着起来斗争的。我提议,现在我们就把区游击队恢复起来。”说着,望了望警备旅和二十三支队的几个同志,“希望你们几位同志留在这里参加游击队。”

  这几个同志都用低低的、但是十分坚决的声音说:“好!好!我们在一起干吧!”

  “哎呀!干好干,没有政委,没有队长,谁领导的了!”苏二营嘲笑似地摊开两手向人们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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