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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五


  §第七十九回 贩私土诡迹张黑幕 充完璧妙术泛红潮

  媚月阁同贾少奶奶二人,正谈论三小姐的叔父,倘知道她们出主意,替三小姐打了胎,一定要来同她们拚命。果然这时候楼底下叩门声音,急如风雨,不由她二人都吃一惊。贾少奶丢下烟枪,对媚月阁说:“不好了!提起曹操,曹操就到。一定是那老头子得了信,到我这里拚命来了。”

  媚月阁也道:“这可说不定,天下却许有这种巧事,你且叫楼底下慢慢开门,先要问问清楚。如其是他,没有别的法子,惟有闭门不开,料他亦不能插翅飞入的。”

  贾少奶依言,急忙起来唤阿宝,须要问清是谁,然后开门。她与媚月阁二人,却伏在客堂楼窗上看着,预备第一关万一把守不住,她们还有关闭房门,退守紫禁城一法,不意阿宝一问,外间答应的却是琢渠声音,阿宝回头问楼上:“少爷回来,门要开不要开?”

  媚月阁、贾少奶二人忍不住笑了。贾少奶一边笑,一边骂阿宝:“死货,少爷回来,谁教你不开门的!”

  于是阿宝开了门,见琢渠拿一个皮包,性急慌忙奔了进来,即命阿宝快关门,自己一口气奔到楼上。贾少奶见他满头是汗,说:“你为何杀得来似的,几乎将我们吓杀。”

  琢渠放下皮包,喘息了一阵,始说:“险得很!目今洋药公所,因为私土太多,抢了他们的生意,故此查得非常严紧。今儿我们带土的那条公司船到码头,先是水巡捕房包探同洋关上的人上轮搜寻,幸亏他们藏的地方颇为秘密,没被查出,后来上岸,原由流氓阿海包送到土栈的,岂知这阿海因与同党分赃不匀,路上就被他们轧住,几乎闹出乱子。幸有人出来劝开,大约这时候已落了野眼。我们在土栈中久等阿海不到,很着急,后来见他平平安安的来了,问他说路上虽略有乱子,还没有关碍。我等正在欢喜,不料这时候,忽来一个电话,打电话的人便是我们派出的秘密侦探,他说探得洋药公所报了巡捕房,马上就要坐汽车到你们那里搜查私土来了。你想这件事怎不教人急煞,一则迅雷不及掩耳,二则赃证俱在,三则许多人的身家性命尽在这上头,被他们搜去充了公,岂非性命不保,彼此都吓得手足无措。后来他们公推我带一皮包土出来藏匿,免被抄去,土栈也不致受罚。我一想自己份头最大,推给别人,也有点放心不下,只得冒一下子险带着这个皮包出来,跨上黄包车,拉不到半条马路,就看见一部汽车。坐着两个外国人三个中国人,飞也似的向土栈而去。他们所要的赃证就在我脚底下,你想此情此境,岂不是危险极了么!所以我恨不得教拉车的飞了回来,拚命加他的价,命他快跑,好容易奔到门口,你们还挨住着不肯开门,却是为何?”

  说时犹带余喘。贾少奶笑道:“不肯开门,就为你叩门太急,我同媚老二还当是强盗来打劫我家,吓得魂灵儿几乎出窍。你吓了我们不认错,还怪我们迟开了门么?”

  琢渠道:“并非我急煞叩门,只因手中提着这包牢什子,心中不知怎的,跳了一个不住,汗毛都根根竖了起来,仿佛汽车就在后面追来的一般。你们如其再不开门,我可要踢破门进来了。”

  贾少奶闻言,对媚月阁一笑道:“那可真像这话儿咧。”

  媚月阁也笑。琢渠却以为说他真像强盗打劫,所以也赔着笑了,笑过之后,问道:“你们晚饭可曾吃过?我在外间,惊吓倒吃了不少,夜饭可一点儿不曾入肚呢。”

  贾少奶道:“我们早吃过了,你若未吃,教阿宝去热一热就是,横竖冷饭多着,明儿也倒给叫化子的。”

  琢渠听了,大为不悦,欲待发作,又因有媚月阁在旁,闹出来未免不雅,忍着又似乎女人的脾气,越纵容越不成模样了,想起来何尝不是自己素日纵容坏的。此时惟有捺下这股气,只当没有听得一般,高声唤阿宝快热夜饭我吃。这边贾少奶、媚月阁二人,也重回房内吸烟,媚月阁听贾少奶对待琢渠,出言刻薄,心中也很不赞成,所以两人对面横在烟铺上,她便开口说:“你为何拿你少爷第一回比强盗,第二回比叫化子,岂不刻薄太甚!”

  贾少奶道:“依你便怎样?比他天比他皇帝好不好?各人有各人的骨头,你对一只狗,屋碌屋碌呼他,他便摇头摆尾。你若对他作个揖,尊他一声大人先生,他可睬也不睬你了。”

  媚月阁听她越说越不像话了,不觉正色劝她道:“你我多年姊妹,所以我要劝你一句话,男人无论怎样没用,你既然跟了他,必须当他一个家主,万不能小视他,时常将他刻保此之谓阴盛阳衰,并非佳兆。”

  贾少奶见她正言厉色,又出教训,忙将手中装就的一筒烟塞在她口内说:“领教领教!请用烟罢!”

  媚月阁被她枪头抵住了牙关,不能开口,没奈何只得噙枪在口,吃完这几筒烟,气到了肚中,云雾迷漫,竟将她下半截未曾出口的话,迷失路途,不能再出,于是只得缩回肠胃,待诸异日。贾少奶犹恐她口空了,要继续前文,急对她说:“你运气很好,往日少爷回来,急早须两三点钟,今儿你要等他讲话,他竟赶早回来了,免得你守到半夜三更,岂不是你的运气。”

  媚月阁道:“我想问他船到没有?适才他不是说船已到了吗,这东西既已带回,谅必还未脱手,我也无须再问咧。”

  贾少奶道:“这却并无一定,也许他们约在明天交货,今儿因被搜查,才由他带回来的,明儿仍可脱手,便有钱拿,你还是问一句好。”

  媚月阁一想,这句话却也不差。因即起身,走到客堂楼上,见琢渠正一个人在那里狼吞虎咽吃饭,阿宝站立一旁伺候着。琢渠见媚月阁出来,笑对她点了一点头,叫声:“老二请坐,我好几个月没看见你了。”

  媚月阁坐下笑道:“你少爷贵忙得很,教我们也颇不容易见着你的金面呢。”

  琢渠笑道:“对不住二小姐,你休钝我了,我可担当不起你们这种钝头。”

  说时对房内努努嘴。媚月阁笑了一笑,琢渠看媚月阁面上说:“你怎比从前瘦多了。”

  媚月阁道:“人穷自然瘦了,不怕你少爷见笑,我今天也是特地来打听你刚才带的东西,几时脱手,少奶奶答应我五百块钱,我还想拿他付房钱呢。”

  琢渠听说,皱皱眉头说:“从前带这东西,出脱颇为容易,不但当地吃户销场很大,就是沪宁一条路,苏常无锡等处,也全销这种货,近来被洋药公所查紧了,赏格又大。常言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租界上很有一班光棍,靠着刺探人家买卖私土,做报信领赏吃饭。因此往往有人身边带着十两八两红土。走在路上,就被他们抄了去,甚者还坐巡捕房吃官司,故而买主怕风险的,都情愿多花几个钱,买大土吃,我们的销场,也因此大受影响。不然货到了,马上就可脱手,现在至快的也要三天五天,迟了十天半个月,甚至一两个月不得买主,本钱搁煞的,也多得很呢。”

  媚月阁听说,又不免心事重重,眉尖愁皱,呆坐着看琢渠吃完了一碗饭,没开得出半句口。里边贾少奶唤她吸烟,她方走进房中。贾少奶问她少爷怎样说法?媚月阁即将琢渠之言,照说一遍。贾少奶听了,也摇摇头道:“可见得现在的生意,一年难做一年了。有好处的地方,就不免有人妒忌,暗出花样,其实却两头晦气,真是何苦。”

  媚月阁低头无语,贾少奶忙教她横下来,又将自己装好的一筒烟,递给她吸,一边安慰她道:“话虽如此,但他们带了这东西来,也一定要设法脱手的,讲这回他们合的三公司,本钱只五千银子,我家少爷,一个人出三千两,他那里来钱,就是拿我首饰在曹家做的短期押款,还有两份,听说还是借的三分利重债。所以这几位股东,都是搁不起本钱的,他们比你性子更急,巴不得马上脱用拿钱,故此决不致有半个月以外的耽搁。无论如何,全数卖不掉,他们也一定要设法弄一半出去。我与少爷有言在先,用我三千银子,还我五千现洋。他不论有多少,还下来时,全数没有,一二百之数,也一定要调给你的,你放心便了。现在请吸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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