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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借用了旧文体便能深入民间么?


  而且,即使借用了旧文体、旧形式,“新的题材”究竟能否输运到民间去,也还是个大问题。

  无论在形式上如何拟仿得逼肖逼真,新题材和大众的环境与见解,乃至理解力,毕竟是相差到不可以道里计的。新题材以小丑式的完全陌生的面孔出现于大众之中,其不能适合融洽,其不受欢迎,是不用说的。他们拒绝、他们排斥这些新的题材。他们觉得听来不顺耳,看来不顺眼,尽管这些新题材是被包裹在旧形式、旧文体的保护色之下。他们根本上对于这些新东西便不发生兴趣。即使偶然感到一种新的刺激,却是那样的微弱;过了不久,他们便会忘个干干净净。他们仍要回到他们所爱好的《武家坡》、《连环套》、《秦琼卖马》、《方卿中状元》、《陈杏元和番》一类的最熟悉的故事上去的。即使因了新题材的输入,使他们有了一点新的了解,新的常识,那也够危险的!有了“四不像”式的新的见闻与了解,其足以误事,比没有更甚——一知半解,反而耽误了、阻挠了他们正确的领会与了解。

  余治的《庶几堂今乐》今日在舞台上出现者,恐怕只有一出硕果仅存的《朱砂痣》。而教育部所编印的许许多多的鼓词、戏本,除了《木兰从军》偶尔一见之外,究竟有几本是尚挂在伶人和说书者的嘴角的?数载的辛勤,抵不了时间老人与社会环境的压迫,轰轰烈烈的一场改良主义的好梦,竟赢得这样的无声无臭的下场。

  通俗读物编刊社的工作,正以万钧之力在进行;然而据经售这些鼓词戏本的某某书店掌柜的说,抗日鼓词之类,老是销不出去,而能销的却还是旧戏新印的什么《战太平》、《守蒲关》、《昭君和番》以及改排的什么《大屠宫》、《贞娥刺虎》。

  这现象已足够昭示我们以前途的所向。

  在这种古旧的社会里,大众投进了这种轻微的药剂,尽管是制成丸药裹以糖衣,无奈何他们是不取来吞下何?

  所以,这种改良主义的“为大众的文学”,究竟曾产生了什么影响,实在是很可怀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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