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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弦


  前数日与寄意女士(此信备先生发表,故仍用她的笔名)偶谈及蒋陶婚事,她以我知陶颇深,促为文发表意见,但我以为此种举动几成为时代的病象,专论蒋陶似不值得,故颇欲扩大范围,略抒所见,惟所怀颇多,写起来恐怕太长,先写这封信谈谈“改弦”,至我个人的主张,拟写在第二信里面,等写好之后再奉上。这封信里所举“改弦”的例子,都是实人实事,而且系熟人,并非捕风捉影之谈,先生或能知其所指。先生庇护弱者之精神,素所钦佩,中国女子之旧痛苦虽略减少,而新痛苦仍日有增无已,我辈抱人道主义者,不能不说几句公道话。最近一期《生活》中大作及寄意女士的通讯均已拜读,甚佩高见,不知道我的信可否作为补充材料。

  “改弦”这两个字,是新创的名词。弦断了就应当续,琴瑟不调,弹不出悦耳的调子来,所以就要改了。近来有许多人,远过了初次结婚的年龄,发出结婚的帖子来,别的人就不免有“是续弦罢?”的疑问,但是其中有一部分并非续弦,是厌倦旧弦弹不出新声来,所以才去“改弦”的,至于这一根旧弦,虽然在十几年,或几十年中,曾经同弹过不少恩爱的调子,一旦弃了之后就毫不顾惜了。

  这个“改弦”的新名词,在这个年头,很有采用的必要。那一个受过新教育洗礼的人,或是出过洋的人,或是曾在国内大学毕业的人,或是在官场里发迹的人,不想将多年前所娶的黄脸婆子弃了,而去再娶一位年轻貌美的人呢?就是从前曾经用过千方百计,去弄到手的妻子,过了十年八年,人老色衰,不想再讨一位新的吗?或是贫贱的时候,垂涎富家的小姐,痛哭流涕地向她求婚,岂知娶过来了之后不能够染指她的私蓄,一旦飞黄腾达,为报复计,岂不愿把她丢了,别图良耦呢?或是在中学或大学里教书,看中了一个女学生,果然比家中的妻子,年纪又轻,学问又好,岂不想将女学生去换妻子吗?或是机关或学校里的女同事,又能干,又出风头,岂不想移到家中去点缀点缀吗?或是自己妻子年轻的女友,常到家中来作客,谈谈说说,觉得有趣,岂不想将主妇送掉,将客留住吗?或是看见人家的妻子,或寡妇,而生艳羡之心,岂不要抛开自己的发妻,用尽心思去诱她到手吗?我们新时代的青年,尤其是中年同老年——除非是落伍的人——谁不愿跟着时代潮流,去改一次,二次,或多次的弦?娶妾在二十世纪的中国,是一种腐败的事,凡是自爱的人,都不肯为。所以要想改进家庭中的生活,惟有“改弦”的一途了。记得某诗人死了之后,当代名流哭他的文里,曾经称颂他是一个追求真美的人。说他的“改弦”也是因为追求美的缘故。不幸而失败了,所以至今还在追求之中。(原文记不得,大意当是如此。)若是诗人幸而多活几年,至少还有几次的尝试,几次的“改弦”呢!(下略)

  詹 詹

  编者按:詹詹女士在美国的时候,就替《生活》做了好几篇发人深省的文章,她回国之后,曾在某大学担任教授。她这封信写得逸趣横生,但她不过用客观的态度就现实的情形叙述了一番(虽则她在字里行间似乎显露不赞成“改弦”的行为,但尚未有何正式显明的表示)。她的主张既在第二封信,记者也暂时不表示什么意见,等她第二封信写来之后,再作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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