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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兄弟阋墙操戈招外寇 风云变色掷弹炸危城(5)


  伯坚似乎也明白了他踌躇的情形,便笑道,“易会长大概很以为奇怪吧?老实告诉你,我原避在福音堂里躲难,昨天晚上这里的霍师长派人去找牧师,要他介绍个会说XX话的,牧师笑道他们是西洋人,找不出会说话的。后来霍师长二次又派人去说,说是务必请他代寻一位,就是不会说XX话,能说英语也成。牧师一打听,原来是要找个人出来办交涉,我倒能说几句XX话。听了这个消息,就托牧师和霍师长疏通,能不能不记前过?若不记前过,我就出面和他办一点事。牧师把这话告诉了来人,霍师长倒是痛快,就亲自到福音堂去请我。当面起誓,说是只要我肯出来帮忙,他若有三心二意,就炮子打死他。我昨晚在枪炮声中就到了师部里,现在正和几个XX人接洽,送他们出城去。”

  易泰安拱手道:“这就很好,但不知道城外的情形怎么样?”

  伯坚道:“伍连德的军队昨天晚上来攻城,已经失败了。只是XX人不讲理,已经有一支队兵开到东门外,拦住了这里去追伍连德。此外各处城门口也都有XX兵把守,若是没有他们侨民会旗子拿在手上,不管是谁见人就开枪。现在这西平城算是遭了围困了。”

  易泰安听了这话,把刚才筹备逃走的念头算是瓦解冰消,脸上立刻又红了一阵,忽然脸色一正,向伯坚拱着手道:“既是你老兄出来办交涉,我们全县人算是有救。我看这些故意来挑衅的外国兵,也犯不着和他们计较,暂时不妨退让一步,免得涂炭生灵。至于将来的交涉,自有外交部出头,你老兄看怎么样?”

  伯坚笑道:“我也不能作主,只是霍师长吩咐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话分两头。伯坚自受了霍仁敏请他出来办交涉,主和平解决。霍仁敏道:“你这话是对,譬如我们自己打仗,也决不能为了老百姓不放大炮。这只好请你出一趟城,见见他们的队长,能和平解决,就和平解决吧。为了西平县一城老百姓,我宁可退让一步,也不要争着一时之气。”

  伯坚一听,霍师长全不是对付伍连德的那一种神气了,大概只要XX兵肯退走,人家要什么,他就可以给什么。自己代表这种人去办外交,干脆算是投降,有什么理可讲!便问道:“依着师长的意思,可以退让到什么程度?”

  霍仁敏左手取下了帽子,右手伸着巴掌。在头上摸了一阵,现出很躇踌的样子道:“我也没有什么可让的了,只好对他多多敷衍着,多说几句好话,反正这座城池不交给他就行了。”

  伯坚道:“万一他不受我们的敷衍呢?”

  霍仁敏那只手在头上摸得更凶了,带一点笑容向着伯坚反问道:“我们不和他交手,他也能够打进城来吗?反正不能那样不讲理吧!”

  伯坚于这个问题倒真难于答复。明明是一定要打进来的,但是说明了,霍仁敏更要受惊,恐怕立刻就要逃走。伯坚当时便顺着他的口气道:“若是照着我们中国人的道德来讲,是不应该如此的。”

  霍仁敏伸着手和他握了一握道:“你去吧,自古两国相争,不斩来使,他们反正不能将你怎么样。”

  伯坚倒不料师长会用一句鼓儿词来笼络自己,其实不用他说这些好话,我也不怕。便点着头答应了一声。霍仁敏看他有犹豫的样子,便道:“我自然会派几名护兵跟着你去。这一点规矩我倒懂得,兵士只能穿军装,可不能带着武器,你可别怪保护不周。”

  伯坚心想:“这种旧式军人,世界潮流、国际常识一概不懂,只有这媚外的丑态,他们耳濡目染比一切都在行。他知道不能带兵器进租界,扩而充之,就知道不能带兵器见XX军官。靠这种奴隶性的人去执戈卫国,那是完了。”

  如此一想,不免有些生气,便道:“这都用不着,我们既是和他讲理去的,靠着几个赤手光拳的卫兵跟着,那也无济于事。”

  说着这话脸色就正了一正,胸脯也挺了一挺,表现出一种英雄气概来。他装出了这种样子,霍仁敏倒有些不好意思,霍师长点头道:“你愿一个人去更好,我们是和人家讲理去的,本来用不着什么卫队,我的意思不过说是带两名护卫兵去,面子上好看一点。”

  伯坚不愿和他多说了,就告辞出来。他已经走出了院子门外,有一名随从兵追了出来,又把他请回去,霍仁敏迎着上前,向他皱了眉道:“据我看,他们总没有那样大胆不讲理,无缘无故把城池抓了去。你只管用好话敷衍他们,他们有什么要求也不必回断他,就说一定打电报给龙巡阅使请示去,只要有了回电,我们就照办。咱们敷衍一时是一时,过个十天八天,松了这口子劲,也就没事了。”

  伯坚听他的口音,料得他是灵机一动,想的好新鲜主意!这也无赞否必要,只鼻子里哼着“是”,点着头出来。到了这城里的X侨公会,会着那班出城的X人,找着他们的首领说明了来意,然后同着他们一路出东城而去。

  出城还不过半里路,首先便有一桩触目惊心的事让他两条腿迈不开步。原来在十字街中,有十几个X兵身背子弹带,手拿步枪,分着四方站定,紧对着城里,还架好两挺机枪。这都不算什么,在机关枪口,却有一大群中国人,有的穿了长衫,有的穿了短褂,有的还穿着灰色制服,一律将手反背在后面,用粗细麻绳子捆了上身,直挺挺地四面八方向X兵跪着。X兵望了他们不住地发出一种冷酷的微笑。伯坚羞破了脸,气炸了肺,咬着牙,恨不得跑上前抢了机关枪,向X兵一顿扫射。两只手紧紧捏了拳头,指甲直陷入手心肉里去。那个板井大郎这回也来了,紧随在伯坚身边,看到他犹豫不定的样子微笑道:“快到了,你怕走上前吗?不要紧的,有我们和你同在一路走,我们的兵不能把你捆起来的。”

  伯坚道:“你这是什么话!你要知道我是奉了使命和你们军事当局谈判来的,你们就可以随便侮辱我吗?”

  板井笑道:“你不要生气,我是一番好意。原来因为你是奉了使命来的,我才肯说这话呢。”

  伯坚道:“什么话也不必说了。你们这里的军事领袖在哪里?我们一路去见见。”

  这一班X侨中就有人上前去问一个兵,知道这里有松木队长领着队伍住在一家粮食行里。原来中国军官就在这里驻守过的,他们倒也不是破例。

  当时,一批X侨和伯坚走到那粮食行门口,见门板上贴着很大的字条。上写:“XXXXX军队暂驻所”,靠下层横着一张长纸,上写:“中国军民非有XX军队特许证通过此地者,即格杀之。”

  门口也是两挺机关枪朝外,另派着两个背枪的XX兵分站着两边。见许多X侨中有个穿中国制眼的人,都瞪了眼睛望着。其间有X侨上前说明了来意,然后放了大家进去。那个松木队长听说城里霍师长派人来了,料着是递降表,就在这粮食行的客厅里单独会见。伯坚先在外面等候,由两个日兵引着他进去。那客厅里全是上等红木桌椅,桌子上、茶几上都陈设着各种中国古玩,有那些大件东西,桌上不好陈列,就放在地下。这也不知是哪位绅士家里的收藏,现在让人家来受用。一看之下心里又是一阵难受。那松木见伯坚进来,迎上前来笑着说:“有礼,请坐。”

  开口便用X语问道:“阁下既是前来接洽,一定会X语的了?”

  伯坚看他那样子,也不会说中国语,只得答应能说X语。松木道:“那就很好,有了懂X语的,可以少去许多隔阂。我和霍师长提的几个条件,他的意思怎么样?”

  伯坚道:“贵国侨民都出城了。”

  松木道:“还有他们在城里的财产哩?”

  伯坚道:“假使他们留下的点明交给了中国人民,我们一定加以保护。”

  松木微笑道:“那有什么保证?我看还是请霍师长接受我们的要求,赶快退出城去。我们是奉了军令来的,要进行到哪里,就进行哪里,不知道什么叫做妥协!”

  他原来还带一点笑容,说到这里脸色一正,就一点笑容都没有了。伯坚道:“我是送贵国侨民到这里来的。这样重大的事件,我不能负责答复。”

  松木道:“当然不会请阁下答复。现在就是请阁下把我以私人资格所说的话,转达霍师长,在今天下午六时以前,退出西平城!若是正式谈判,早就过了我们所限定的时间,我们军队这就该进城了。”

  伯坚听他所说的话越来越不堪入耳,便道:“好吧,这件事让霍师长答复。我现在口头向阁下抗议,那十字街中心绑了许多中国人跪着,是给中国一种重大的侮辱,请先放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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