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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回 珍品分输付资则老母 债台暗筑济款是夫人(3)


  柴先生笑道:“我这里是升斗之水,给大爷填填小漏洞,瞒上不瞒下,还盖得过去。这五七千的大帐……”

  凤举不等他说完,便道:“我知道,我是因为你终年干帐的事,或者可以想法,并不是要你在帐房里给我挪动这些个钱。”

  柴先生笑道:“有是有一条路子,不知道大爷肯办?”

  说时,把他坐的小转椅,挪一挪,挪得靠近了凤举,轻轻地道:“吴二少爷一万块钱,叫我送到一家熟银行去存常年,商量要一分的息,何不挪用一下?”

  凤举道:“哪个吴二少爷,有这样多的钱要你去放?”

  柴先生道:“就是大少奶奶家里的二少爷,还有谁呢?”

  凤举道:“这真怪了,他是一个不管家中柴米油盐的人,怎样会有这些钱放帐?”

  柴先生道:“这自然不是公款,吴府上也不至于为这一笔款子,要少爷来和我商量,这大概是少爷自己积下的私帐吧?”

  凤举动了脚,叹了一口气道:“咳!我真不如人,我每月挣了这些个钱,还闹一屁股亏空,人家当大少爷,却整万的有钱放私债。”

  柴先生听说,只笑了一笑。凤举道:“有什么法子没有?若有法子,瞒着把那笔款子先挪来用上一用。”

  柴先生道:“有什么不可以?就说有人借着用一用,十天半月奉还,多多地加些利钱就是了。”

  凤举道:“利钱不成问题,我也就是过年难住了,过了年,我就有办法了。”

  柴先生道:“让我来问一下看。”

  于是拿起桌上的桌机电话,和吴宅通了一个电话。恰好那边吴佩芳的兄弟吴道全在家里。柴先生在电话里告诉了他,说是有人借那一笔款子,充着过年关,愿出月息二分,可不可以借去?吴道全就答应考量一下,下午要到这边来,回头当面回你的信就是了。柴先生放下电话机,笑道:“有点希望了,大爷回头听信罢。”

  凤举虽不敢认为有把握,也只好无望作有望。”

  到了下午,吴道全果然来了,他且不见柴先生,一直就来探望佩芳。这个时候,凤举和佩芳都在家里,吴道全走进院子来,隔着窗户先叫一声大姐。佩芳就在里边答应道:“是二弟吗?”

  吴道全一面答应着,一面走进来,就在外面屋子里坐了。先只是说些闲话,好象此来并无所谓似的。凤举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急于要出去问柴先生的消息,就出去了,吴道全见屋子里并没有外人了,因轻轻地笑着对佩芳道:“姐姐那款子现在有人愿按月二分利,承受你这一笔款子,你的意思怎么样?”

  佩芳道:“是谁的路子?”

  吴道全道:“是你这里柴先生的路子。”

  佩芳道:“靠得住吗?若是靠不住,就算出四分利五分利,也不能冒这个险。”

  吴道全道:“那自然要和你这里帐房先生,盘查个清楚明白,不能含糊了事,我为慎重起见,所以先来问问你。你说能办我就办,不能办我就不办。”

  佩芳道:“你还没有和前途接头,我也不能说死,我全权付托你,你斟酌办罢。”

  吴道全也不愿多说,怕人家把话听去了,就起身向外边来。佩芳道:“二弟你进来,我还有话和你说。”

  吴道全进来了,佩芳笑道:“你在柴先生那里,口风得紧一点,不要露出马脚来了。这事让凤举知道了,那就不得了。”

  吴道全笑道:“我又不是一个傻子,这事何消嘱咐得。”

  说时,昂昂头笑着出去了。吴道全只当没有事似的,慢慢地踱到帐房边来。一见门外廊檐下,挂了许多花盒子,便笑道:“今年花盒子买得不少啊。你们七爷,今年娶了少奶奶,不玩这个了,这是谁来接脚玩哩?大概是八小姐。”

  柴先生隔着玻璃,在屋子里就看见了,因笑道:“吴二爷,请进来坐坐罢。”

  吴道全于是背着两只手,慢慢地走了进去。一推开门,见堆了许多花爆,又借此为题,说笑了一阵。柴先生让吴道全坐下,拿了一支雪茄,双手递过去,笑道:“这是好的,二爷尝尝。”

  吴道全咬了烟头,衔在口里,柴先生就擦了火柴送过去,低低地笑道:“电话里和二爷说的话,二爷意思怎么样?”

  吴道全道:“办是可以办,不知道是谁要?靠得住靠不住?”

  柴先生笑了拍着胸道:“这事有兄弟负完全责任。约定了日期,二爷只管和我要钱。”

  吴道全笑道:“有你作硬保,莫说是一万,就是十万也不要紧。不过你也要告诉这借钱的是谁?”

  柴先生想了一想,笑道:“这个人你先别打听,只要接洽好了,我当然要宣布的。”

  吴道全笑道:“是个什么有体面的人,借钱怕破了面子?”

  柴先生笑道:“既然是个有体面的人,二爷就更可以放心,这钱是少不掉的了。”

  说到这里,就把债务人的身份,说了一遍,隐隐约约的,就暗指着万总长的兄弟。这万总长的兄弟,在交通界服务多年,手头最阔绰,每年总有个一二十万,到年节,却也免不了闹亏空。这柴先生和他都很认识。吴道全也觉这种人出面子借一两万块钱,是不至于有事的,大概是因为一处凑钱不容易,所以用集腋成裘的办法,东挪一万,西扯一万,由柴先生和他凑个整数。只要真是他借钱,那倒是不怕。便笑道:“你说这话,我也知道。但是多久的时期呢?”

  柴先生想了一想道:“至多一个月。不过不到一个月,也是按月算利钱,决计不会少付的。”

  吴道全究竟是个少爷,经不得柴先生左说右说,把他就说动了心,满口答应,把这笔款子放出去。

  这天下午,就在金宅吃晚饭,吃饭以后,佩芳私下将款子交给了道全。原来这钱本是存在一家银行的,因为那家银行有点摇动,所以佩芳把存款提出来了。现在所存在家里的全是一百块钱一张的钞票。佩芳将这款子交给道全以后,道全揣在身上,出去绕了一个弯,然后就回来交给柴先生,说是特意在家里取来的。柴先生决不会料到这是大门里的钱,倒也相信。这天晚上,就把凤举找来,告诉他款子已经借好。凤举借到一万块钱,就好象拾到一万块钱一样,欢喜得了不得,立刻心里愁云尽退,喜上眉梢。笑道,“得!老柴,正月里请你听戏。”

  坐到十二点钟,才高高兴兴地进房去睡。佩芳手上正捧了一杯茶,靠着床柱喝。看见凤举进来,将茶杯放下,昂着头问道:“你就是这样一天忙到晚,忙些什么?我问你,要你办的款子,已经办得了吗?”

  凤举道:“我哪怕穷死了,你散花的钱,我还总得筹划,是也不是?”

  佩芳将茶杯向下一放,突然站将起来,抵到凤举面前问道:“什么屁话?到了现在,年都到眉毛头上来了,你倒说没钱,硬要赖下去吗?”

  凤举笑着连连摇手道:“别忙别忙!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你怎么就生起气来?”

  佩芳道:“你不是在哭穷吗?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凤举道:“我是这样子譬方说。今天晚上,我在外面闹了这大半夜,就是为了借款。”

  佩芳道:“你还不是哭穷吗?你不必这样说,就算你是过不了年,在外面借钱,那也是活该!谁叫你大肆挥霍,弄得自己不能收拾?老实对你说,你要不给我钱,大家就别想过年。我今年用过你什么钱?衣服一大半都是我自己做的,我都拖穷了。你不信,打开我的箱子看看,还有多少钱?连铜子票都算在内,还不到一百块钱,我早就指望你这一笔款子了。到了日子,你倒打算抵赖。你养得起老婆,你就养老婆,养不起,我也能独立生活,用不着向你拿几个臭钱。”

  凤举笑道:“我等你把牢骚发完了,我再说话。”

  佩芳道:“我只是要钱过年,没有什么牢骚,你能拿钱来就算了。”

  凤举笑道:“你若提起别的事情,或者把我难住了,若是光为几个钱,很值不得这样生气,明天一早,我一准把钱奉上。今天晚也是晚了,明天一早奉上,总也不至于误你的什么事吧?”

  佩芳道:“我就要的是钱,只要有钱到手,我还有什么话说。但是明天一早,准拿得出来吗?”

  凤举道:“有,有,有!若是不和我再为难,我明天除了五百正数之外,再奉送一百元的压岁钱。”

  佩芳道:“你不必乱许愿了,只要我本分的钱你照数给了我,我就感激了。”

  如此一说,佩芳也就不再吵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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