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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冈的乡村教育运动


  (一九二四年三月一日)

  “到民间去”,是几十年前俄国青年的呼声,近年以来,我国青年因环境的迫促,也发出同样的呼声,于是困苦的工人和农民的运动渐渐发动起来了。

  工人运动在改造社会上有重大的意义,自不待言,然而农民占中国人口百分之七十五以上,中国的改造倘不得农民的同情或赞助,很难望圆满的成功。所以农民运动是有志改造中国者所不可忽视的。

  农民的种类极其复杂,大别之有地主,佃农,自耕农和雇工。他们的利害极不一致,居住也很散漫,所以很难一时教他们组织团体;就是改良他们经济地位的合作运动,在他们未明瞭其利益时,也难做到。所以农民运动第一步还是乡村的教育运动。

  现在我把我们在黄冈乡村作农民运动第一步——乡村教育运动的经过大略写在下面,以供“到民间去”的青年同志的参考。

  在民国八年,我们为开通乡村的风气,办了一座小学和一所通俗演讲社。因实施理想的教育,和宣传农民地位的改造,曾惹起了绅士和学究先生们的反对;但是农人和学生家庭对我们颇具同情。后因经费困难,中途废辍。民国十年我们因梦想“新村”的实现,又复卷土重来,以小学为根据,从事宣传。因现行经济制度的束缚与压迫,新村的梦想当然不能成功,然农村运动却引起了我们不少的兴味,且得了不少的经验。一年以后,因经费的困难,和同志以工人运动较农民运动更急要,相率离田间而赴都市,我们在乡村的活动,又告中断。

  两年以来,工人运动固有相当的发展,同时我们亦悟到在军阀和外力宰割之下的中国问题,不仅是工人运动可以解决的;农民运动亦有同样的重要。因为我们在乡村两年的工作,颇得农民的信任,于是有一部分的人又往田间,重新扯起以前的旗帜,做起乡村的教育运动来。

  去年(国民十二年)暑假,我们约集放假回家的学生和素表同情于我们的人,组织一个“黄冈平民教育社”,社员开始只有二十多人,现在已增到六十人了。此社成立时,即继续设办一座“平民书报室”备置各地出版的浅近书报。但此室系设于乡中小市,于各村人民之阅览不能普及,乃用转阅之法,于数村近便之处设转阅处,新到的书报每日送至各转阅处再流转于各乡村;他们每日在家无代价的可阅览各处新出的书报,以增益其知识,开扩其眼光,所以非常欢喜;虽不认识字者,得听阅者之讲述,亦颇得书报之益。现在他们视书报如良友,不可一日离了。

  因书报室得乡民之欢喜,于是平民教育社很得他们的尊视和赞助。平民教育社因得筹办“平民小学”,“平民读书处”和“平民俱乐部”以及乡村游行讲演等事业。在阴历的年节,平民教育社的社员在乡村游行讲演并散发传单,宣传平民教育,影响颇大。随即在各村乡组织平民读书处,教授平民千字课,由社员或其他能教授者为教师。以外在乡中人口比较集中如小集市之处,设平民小学,夜间设补习班,教授工商学徒。

  乡人无娱乐之所,终身过枯燥的生活,玩灯赛会虽出于信神,然其不惜废时丧财,亦是因求娱乐之故。此外如赌博等不正当之游戏,其害颇大,我们因此组织一个“平民俱乐部”,此中设置中国旧式的乐器,教人吹弹歌唱,又置中国旧式的武器,教他们练习国技,此不独愉快精神,且可强健身体。此外如棋子,球……等游戏器物,亦有所设置,来者均有茶烟的招待。乡人工余之暇,群争赴之,以前玩灯赛会和赌博等恶习,渐形消灭。我们每周在俱乐部讲演一次,并拟在节令的时候,举行游艺和演剧等,以宣传中国政治经济的现状,军阀和列强的罪恶,人民所受的苦痛,以及解决中国问题的方法。

  平民教育社成立以来,大约半年,时间既如此短促,也不能说有怎样的功效,但亦不能不说有相当的成绩可观。我信如此做下去,他们必能渐渐接受我们的宣传,明白中国的政局和他们所处的地位,他们的团体组织和生活改良定可以做到的,或许他们亦能走上政治争斗的道路。

  我们的乡村运动,是感困难的,就是经费竭蹶及绅士学究们的反对和破坏。经费竭蹶是我们无论办什么事所感受的,在现在中国,经济压迫,使我们生活无保障,饥寒亦所不免,办事经费困难问题,当然无法完全解决。但亦可有种种方法,如社员节省自己的费用以供团费,请社外同情人士的捐助,求地方公款的接济,以及用办学校的名义请官厅津贴;自然这亦没有多大的希望,可是多少总可资助一点,以勉强维持。至于绅士学究们,自然是顽固的或反动的东西,与我们不易相容的。但我们开始运动的时候,不必和他们冲突,以免我们基础尚未立定就被他们破坏了,并且有时候还要利用他们帮助,使我们的基础得以早日稳固。等到我们的基础立定,许多人能了解我们,同情后帮助我们,那时他们必不能反对或破坏我们,即令出此,我们亦有力量和他们对抗,不至被他们压倒,这是我们必要知道的对他们的战略。我们的乡村运动以前很感受这种障碍,以后用这个方法,障碍逐渐减少。作乡村运动,要能刻苦,忍耐,若求急功近利,轻举燥进,必至失败。我们固然不怕失败,但一再失败,或失败过甚,则民众容易灰心失望,不愿或不敢再参加运动了。

  原载《中国青年》第20期

  署名:林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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