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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国民党政纲(下)


  (一九二四年二月二十三日)

  请大家注意,下列是国民党最近发表政纲中之十六条对内政策,我们试研究他的主张是否值得尊重。

  他的原文是:

  “(一)关于中央及地方之权限,采均权主义。凡事务有全国一致之性质者,划归中央;有因地制宜之性质者,划归地方。不偏于中央集权制或地主分权制。

  “(二)各省人民,得自定宪法,自举省长,但省宪不得与国宪相抵触。省长一方面为本省自治之监督;一方面受中央指挥,以处理国家行政事务。

  “(三)确定县为自治单位。自治之县,其人民有直接选举及罢免官吏之权,有直接创制及复决法律之权。

  “土地之税收,地价之增益,分共之生产,山林川泽之息,矿产水力之利,皆为地方政府之所有,用以经营地方人民之事业,及应育幼,养老,济贫,救灾,卫生等各种公共之需要。

  “各县之天然利源,及大规模之工商事业,本县之力不能发展与兴办者,国家当加以协助。其所获纯利,国家地方均之。

  “各县对于国家之负担,当以县岁入百分之几,为国家之收入。其限度不得少于百分之十,不得超过于百分之五十。

  “(四)实行普通选举制,废除以资产为标准之階级选举。

  “(五)厘订各种考试制度,以救选举制度之穷。

  “(六)确定人民有集会,结社,言论,出版,居住,信仰之完全自由权。

  “(七)将现时募兵制度,渐改为征兵制度;同时注意改善下级军官及兵士之经济状况,并增进其法律地位;施行军队中之农业教育,及职业教育;严定军官之资格,改革任免军官之方法。

  “(八)政府常设法安置土匪游民,使为社会有益之工作。而其所以达此目的之一法,计可以租界交还中国国民后所得之收入,充此用途。此之所谓租界,乃指设有领事裁判之特别地区,发生国中有国之特别现象者而言。此种‘国中有国’之现象,当在清除之列。至关于外人在租界内住居及营业者,其权利当由国民政府按照中国与外国特行缔结之条约规定之。

  “(九)严定田赋地税之法定额,禁止一切额外征收,如厘金等类,当一切废绝之。

  “(十)清查户口,整理耕地,调正粮食之产销,以谋民食之均足。

  “(十一)改良农村组织,增进农人生活。

  “(十二)制定劳工法,改良劳动者之生活状况,保障劳工团体,并扶助其发展。

  “(十三)于法律上,经济上,教育上,社会上,确认男女平等之原则,助进女权之发展。

  “(十四)励行教育普及,以全力发展儿童本位之教育,整理学制系统,增高教育经费,并保障其独立。

  “(十五)由国家规定土地法,土地使用法,土地征收法,及地价税法。私人所有土地,由地主估价呈报政府,国家就价征税;并于必要时,得依报价收买之。

  “(十六)企业之有独占的性质者,及为私人之力所不能办者,如铁道航路等,当由国家经营管理之。”

  以上十六条,很能使人知道国民党预定施政方针。就国民党向来的党纲看,在中国总算是最能有进一步之主张的。可惜以前党员不注意党纲,遂使主张与行动生不起关系来。我相信国民党果能从此以后,仔细研究这些政纲,而且在可能时极力求其实现;那便纵有不十分切合实际地方,自会逐渐修改更进于圆满。要救中国,总不是像这样安于无目的的盲动,所能行得的啊!这一次国民党的改组,令我们十分兴奋;我们只希望国民党真能完成为一个有主义有办法的政党,中国正需要这样一个政党呢!

  前三条订明了国家地方间权力的分配,最可注意的是确定县为自治单位,从下层做起的精神。县的自治,要办到官吏由人民选举,亦由人民罢免,人民对议员所议不妥的案件可以复决,对议员所不肯提出的议案可以自己提出议决(创制)。因为只有这样,人民才有真正的政治权力。第三条规定了地方各种收入,除地税公产原为公家收入外,又加入地价增高后的收入,山林,川泽,矿产,水利的收入,以及国家协助兴办的大实业一半的收入,均为地方所有。此等收入,除至多以一半为国税外,余均为地方自治的经费。这样自然教养,以及后列为农民,工人,军官,兵士,土匪,游民的利益所兴办的事业,均可以易于着手。

  从第一二条看,可知国民党并非主张中央集权,一般人因为他们反对割据式的联省自治,而起的这种误会,实属毫无根据。我以为事务关系有只限于一地方的,应归地方办理;关系各地方或全国的,自应由各地方联合或国家处理之。这样以解释中央及地方权力的分配,或更明确些。

  第四五条主张普通选举,可以除去现今只有有钱的人才可被选为议员的毛病;但以考试制度救选举制度之穷,亦须防只有智识阶级的人才可被选为议员的毛病,我亦信考试制度有些好处,只是必须认定不是做文章考高等文官那样的考法;因为那将只有大学或中学生才有资格去与考,那岂非剥夺了无力求学者的应得权利了么?自然将来大学中学的教育,要成为人人可以自由学习的,然最近十余年,怕总没有这种希望罢!我以为议员最要是能代表选举人的利益。将来的选举,不应以地方人口的比例为主,应以职业的类别的主。所以议员只要他有起码的公民知识与知道注意他本职业的利益,便可以被选举。这种起码的公民知识,国家应赶急宣传教化;若用考试只能试验这种起码的公民知识。

  第六条规定人民的自由权,要与他们在宣言第二段解释民权主义时所说的话参看。他们在那里曾说:“国民党之民权主义,与所谓‘天赋人权’者殊科,而唯求所以适合于现今中国革命之需要。盖民国之民权,唯民国之国民乃能享之;必不轻授此权于反对民国之人,使得藉以破坏民国。详言之,则凡真正反对帝国主义之个人及团体。均得享有一切自由及权利。而凡卖国罔民,以效忠于帝国主义及军阀者,无论其为团体或个人,皆不得享有此等自由及权利。”革命的党,对于反革命的人,有时须杀戮拘禁。若因贪图尊重民权的虚荣,使反革命的人得以自由活动,实为最笨的事。我很赞成国民党这种显明态度。

  募兵改为征兵,使人民服兵役,以自卫其利益,亦同时保卫国家,这是消灭游民为兵致无法禁遏其受人利用的最好方法。收回租界,以使游民土匪均有生计,自然还不能够用,不过租界之在中国,不但为一种耻辱,而且私运鸦片与军火,无法加以取缔,自然是应当毅然取消才是。

  国民党此次政纲,注意改善下级军官及兵士的生活,教育,与法律地位;注意安置土匪,游民的工作;注意人民租税负担的减轻;注意民食的均足;注意工人农人的生活及法律地位,而且保障他们的团体;注意妇女青年的利益;这都见国民党已经自任代表国内一切比较被剥夺的民众,真无愧为国民革命的领袖了。下级军官与兵士对于革命的关系,本期增昌君另有文论及。农工与革命的关系,前中夏君亦屡论之。土匪游民,在一般人多认为是没有生活权利的人,他们以为土匪游民,都是因为好吃懒做所造成的。然而他们既不知人民生计一天天窘困,甚至于找不着生计,自易流为土匪游民。流为土匪游民之后,学成懈怠习惯,然而即令要回头亦仍是找不着安定生计,他自然只有安于做土匪游民了。现在生活渐渐不敷的家庭,知道多少?现在闲空着谋了半年一年的事而不曾谋到手的,知道多少?中国若永远听外国资本主义这样削剥中国,外债越深,则人民负担越重;洋货越输入得多,本国农工生计被夺的越众;将来还计算不清有多少土匪游民!读者不要诧异国民党为什么这样重视土匪游民,中国若再不转机,读者还不知有几多是候补的土匪游民呢!

  现在提倡妇女青年利益的文章不少,自然是一件好现象。但可惜以前提倡的人,多只系无力量的个人或团体,他们不知道借重政治的力量;而一般政党,又熟视无睹,任其自生自灭的变化进行。所以这些妇女或青年的利益,终只是纸上的空谈。一切应得的权利,在妇女终不能不为生活而屈服,在青年终不能不为学绩而忍让。他们实际很少几个人能脱出于奴隶的生活,但他们仍是很时髦的在那里做那些空洞无物的自由解放的文章。我愿真有血性的妇女或青年,要认定非政治改革,终无所谓自由解放,要认定非大家加入革命的党,以分途协力的促进政治改革,终无所谓自由解放。所以我愿他们注意国民党的政纲,亦愿国民党要切实的代表他们的利益,庶以后妇女或青年的自由解放,再不只是那些杂志报张上“以充篇幅”的淡而无味的一些废话。

  第十五条是国民党素所提倡的“平均地权”。这种办法,是要使地主报地价于政府;报价太高,则征税重。报价太低,则政府可以廉价收买他。中国的租税,零碎而多由消费的人民担负,例如厘金盐税,贫民担负与富人一样多,自然很不利于贫民。国民党此次政纲,特别注意田赋地税,而主张废除杂税,这可以减轻贫民负担不少,即可以减低生活费用不少。在这民不聊生之时,实为经济的要政。同时国民党主张特别注意田赋,地皮捐,房捐等,使靠租谷或房租富户,多担任租税,以供国用,而减少他们不劳而获的收入,这是最合当的事情。不过我以为还要加入两层,(一)所得税财产税都应注重,以免那些靠放账,买股票的人没有租税的担负,自然遗产税更宜重征,遗产的无益而不合理,只读马援“贤而多财,则损其志,愚而多财,则益其过!”四语,便可以知道了。(二)征收这些税,均宜用累进率,即是越富的人,纳税的比例越要多些;因为富人便多出几倍的税,并不为难。穷人若要出一样比例的税,如都出十之一的税,为难的就只有穷人了。

  国民党要逐渐收买国中大土地,并不许私人经营独占性质的企业(即有专卖垄断性质的),这是国民党国家社会主义的思想。国家最要是使土地工厂成为公有,则可以希望办到凡人都有工做,凡做工的人都有相当的生活。若这些事归私人所有,私人只愿自己谋利,则减工资,减工人,及其他一切刻薄掠夺的事,终无法防止,亦便终无以永绝土匪游民的发生。为一劳永逸计,国民党对于大企业,断然应取国营的方针;至土地国有,亦未必定须用收买的法子。

  以上所说,是因我对于国民党的希望颇大,所以于诠释之余。亦愿更就所见,补加几层意见。我愿向来只知做抽象的研究功夫的人,亦大家就国民党的政纲讨论一下,或者亦可以大家督促国民党更进步,更完善些。

  敬祝改组后的国民党,用你们勇猛实践的精神,使你们的政纲,更能得大家注意。

  载《中国青年》第十九期

  署名: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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