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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日记(3)


  十四日 星期五

  五点四十分起。(一)0 此后盥漱。八段锦至六点。订日程至六点半。(二)5 此后服务。(三)2 八点五十分补日记。订用国货会草章至九点半。(四)10 后访刘仲虎、佘子畏二君,谈至十点。(五)5 此后上学,教育学。在校候兰轩,遂订暑假自省表。(六)6 一点与濬生谈。二点偕兰轩往工业传习所定议印七千余本国货调查录,回校。二点半回家。(七)7又出访务初,谈至五点半。(八)6 (九)4。

  此后偕访雯初、文卿。余又访复初等,七点余乃回校。(十)4。

  日程六十五分。纵欲扣五分。实六十分。

  至校略议社事。至刘、佘君处,客多,未能教英文。出,至全叔处,教旺弟国文。(十一)5 (十二)8 (十三)10。

  子发弟示我以彼所作之日记,每有欲出游意,以我常不在家,故终不能。彼以有病在身,故不敢独行。而吾又多外务,竟忘彼出游之事。呜呼!不友于弟之罪,擢发难数矣。吾拟下月四日离鄂,则在此止二十日。将来如在他处就业,与弟相聚日少,吾何能忘哉?在此二十日中,吾决意非雨日或有其他必要事,每日必与子发弟为一小时散步。吾每有虽有兄弟不如友生之惧,试观昨日对于诸友之依依,而对弟之漠漠,吾何颜立于天地之间,更何以对越先妣在天之灵哉!吾如至沪,当常觅可娱弟者寄赠之。为弟计余在此就业最佳。惜乎!吾为吾之主义,乃不能在此也。

  十五日 星期六

  今日余亦病矣。近来省中时疫极盛,京沪各处亦多同病者。余方自矜此天之弃民,谅病魔必不枉加惠顾。且余深信余精神足以自摄,又体育亦足自卫。然岂知习俗移人造化者,固细大不捐,竟饶不过一个人耶?今日早间不知因病而懒耶,抑由懒而病耶,觉头颇昏昏,便多睡二小时许。遂知起后,愈觉病,且咳嗽。起后又睡,至九点出,教刘佘二君英文。至校睡香浦榻上,与希葛谈互助社维持事。海观、长青至校谈日本事,以为笑。然病夫,卧板床上浑身痛矣。回后睡尤不舒服,一眠乃复常。吾尚未足称为能吃苦也。此后睡至七点,除发烧出汗以外,无他事。方务初来告我仁社议决各事,且索暑假自省表,谓将运动仁社同人刊印之。此后夜中全叔来。此为葆秀去我后第一次之病,吾犹忆葆秀归我后第一次之病,如在目前,忽忽经年遂成隔世,悲夫!

  求阙斋日记:

  “客来,示以时艺,赞叹语不由中,余此病甚深。孔子所谓巧令,孟子所谓餂,其我之谓乎?以为人情好誉非是不足以悦其心,试思此求悦于人之念,君子乎?女子小人乎?且我诚能言必忠信,不欺人,不妄语,积久人自知之,不赞人亦不怪。苟有试而誉人,人且引以为重。若日日誉人,人必不重我言矣。欺人自欺,灭忠信,丧廉耻,皆在于此。切戒,切戒!”

  按:互助社成立之初,同人约不苟誉人,曾公此语,何等透切,书之以坚吾志趣。

  古人言,昼课妻子夜课梦寐,梦中吾总乏一种好意味,盖犹未免为乡人也。

  安肆日偷,积偷之至腠理都极懈弛,不复足以固肌肤束筋骸。

  十六日 星期日

  今日为续昨未完之稿,仍以头昏出汗为重要可纪之事。昨行禁食疗病法,除吃稀饭外未吃一物。今日自思若能泻,当稍好。又思吃盐开水当能致泻,遂吃盐开水三四碗,果然理想为事实之母。虽不如燕医生补丸之效,亦小小奏排泻[泄]作用矣。

  下午以同人有在仲清处开茶话会之约,力疾而往,拍七传花,唱歌,亦尚有趣味。舌根之味觉几于取消,优劣食品几于平等,或呈一单纯之味觉,如腌品则但感其盐味,酱品则但感其酱油味,无平日调和之鲜美可言。不知此在生理学上应作如何说也。五点余归,写信致互助诸友。睡。英父来信语未免略亢。少年求友,谦且不能得人,况亢乎?吾以此自儆矣。

  上海青年会童子部寄宿舍在上海四川路一百二十号。舍费非会员每日四角,每半月三元半,每月六元。膳费每餐角半,每月大洋七元正。余此次赴上海,居住以半月为率。约舍费三元,膳费四元也。

  此次同行赴庐者,有香浦、希葛、聘三、成章、理恒、云鹄及鸣九、洪慎初君、汤文瀚君,连余共十人。又雯初亦往。此行可谓热闹矣。互助社中人每次联合旅行,常易自己人团结甚固,而对外甚为疏淡,此乃吾等一大病痛。吾等连合在一处,应更能对外有所感化,即如此次非互助社中人,吾等大应注意可扶助者即扶助之。吾自问此对外疏淡之事,我即犯之,以我固热心而好玩之人也。希葛、湘浦稍冷淡,当以此事托其注意。又在夏令会中亦不宜不注意考察此会之长点及交接高尚之同人。旅行用费宜有节制,地点应预决定。吾在山上至少应写二次安稟,致子强弟二片,致仲清二片,致养初、兰轩、伯言、飞生各一片。下九江如定期搭船,即宜通知上海寄宿舍。又致濬生、诚清、复初各一片。

  十七日 星期一

  今日早已不发热,但头仍昏昏然。屡起作力行救国论,又屡罢而卧。汪伯平来谈游匡庐事,青年会约可得补助费三元,此足使余在沪略宽裕矣。午后二时,偕子发弟出游,遂至老姨太处。回至校稍徘徊,已摇吃饭铃,回。五点教耀苍弟国文、算学。至校开会。与竞华视其英文稿。至刘佘二君处教英文。又在寿民室与景陶论暑假自省表。又至子俊处一坐。回,十一点睡。思此间各社将来维持之事,辗转不能成寐,蚊蚋又似预约来袭者,起视三次,至钟鸣四下。余忆与葆秀连床共话时,或过夜分,兴之所至,高谈阔论声排户闼。今日固不得此,回想尚有余味。痴郎总有痴法寻快活,惟夜台漠漠,几时才让我分享此味,以一减葆秀之痛苦耳。

  理想中图书室尚有数种任务可作:(一)各校招考章程及其他杂件,凡校中有人可往之学校,均可代为索来一份,或张之壁间,或陈列于专处,以备同学选校之用。(二)各书局书目及新书样本,可各索一份,亦备同学检查,免人人往索也。(三)常就最近报纸或月报,取其重要之各调查,列表张挂之,用各种色纸更换张挂,庶人注意。

  提倡国货最妙为设一国货审查处,将一切疑似之国货或一切疑似本国商店之货品,一一陈列,任人各就所知批评之。如有切实证据,指明为外国货,则取消其陈列。又或意设一国货陈列所,陈列一切国货,注明若为本国原料,若为外国原料,或有外国原料几分之几,尤佳。

  十八日 星期二

  七点醒,杂念又生。念晨间须至校,又欲读剑南诗,起。然于剑南诗,终鲜快意。仿佛此数日之吃菜然,无论何菜,到口总无味也。八点余至校,为印刷纸请叔澄师一询也。遂与景陶、濬生等一谈。叔澄师又邀我与余、冼往一谈,然态度终不明确。吾将如吾数年所定之计划行矣。伯言在此终应小有补助。景陶在此更佳。惟就共事人方面言,将来终多烦恼耳。回睡至三时许。浴。至校稍立,又摇吃饭铃矣。可笑!回五点。教耀苍弟国文。濬生来。至会,濬生又偕景陶、伯言、伯平约往访归国学生来鄂代表。回校后(务初、子年偕)在启智图书室谈协助之之方法。谈毕,因国货调查录请寇先生写,谈话少许。教刘仲虎君英文。

  商定协助救国团之事:

  (一)以御日救国为惟一之目的。同志各就朋友中之有志者互相汲[吸]引,结为某会。

  最好不用救国团支部名义,亦不必请愿。盖请愿一事阻力大,同意难,而成效少也。

  (二)发布湖北学生态度表明书(余拟稿)。

  (三)暑假归里,各向其里人演讲中日国际情形,日人谋我实况,亡国惨状等。利用小印刷品,唤起国民对日敌忾之心。

  (四)提倡国货。

  余意果此会可成立,内容当分干事部、评议部。干事部、总务股对外及外埠同人间事务,筹备一切诸股不作之事。

  调查股,调查国货日货。

  编辑股,编辑国货录及一切常日对于社员之通告,编辑演说材料及小印刷品。

  评议部,每校选一二人,彼等在校内可与同社人常协商,有意见可函达,由干事部采择。每星期此部全体开会一次或二次。全体议决者,干事部必依议施行。

  十九日 星期三

  今日九点余起,头总略昏不适,又咳嗽,睡至十二点。饭后,记日记。二点余至校,遂与互助同人赴显真楼照相,回已五点。教耀苍弟国文。阅《痛史》,至六点半。赴校开会。八点偕濬生至务初处开会。争辨[辩]太多,令吾新愈之病夫头悬悬然,真太恶作剧也。回十点,与濬生立校门际,谈移时回,睡。

  我之诸友的月旦。

  景陶 思想颇密,亦勇猛。但学者气似稍重,于牺牲自己意见事,未免看得太重。

  濬生 颇能委曲而切实,热心或过度,非有人赞助则或昧然费力于不当之途。

  伯言 非能贫者。与善人处固可为善,与俗人处或小有补救则能之,欲其牺牲自己以成就他人,尚未至此境也。且或多半不免从政。

  复初 甚卓绝,在小地位总有成就,惜定力多,动力少,独力改革稍大事业恐非所能望也。

  雯初 热血男子,亦成功家也。头脑更切实精密则善矣。

  希葛 沉着,顾大体,能不惜委曲以事人。谏人不贵直切,贵随机指示则庶几矣。

  香浦 亦有硬肩背,好信用,但亦尚嫌委曲未尽其量也。

  聘三 热血人,亦知委曲之要,但气盛易衰,不能委曲之处亦复不少。此甚为患,且尚在好逸多欲之漩涡中,似未有卓然自立之确切根本也。

  成章 沉挚、真切、勇猛、精进,惟肩背上所负对人责任甚少,作事尚多自了意者。内身既充实光辉,自然有光,远日他有耀之日乎?

  养初 坚决,能自苦,惜气不重,未能极意委曲以事天下。多正色斥呵他人之时,非与人为善之道。

  总之,将来欲维持一会社或发起一会社而能成功者,必自己几于无情无欲。自己为喜怒所动,酒食所迷,赖他人救正,则自己安能时时救正他人?又救正他人以极意委曲为第一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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