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骄傲的方子|谢觉哉

整骄傲的方子

　　在我们国家的历史传统里，“骄傲”是没有地位的，有许多批判骄傲的格言和故事。《镜花缘》有一则“打骄傲”的寓言，可以一读。

　　两面国一个大盗，被他的老婆毒打。老婆说：“你们做男子的：一经转到富贵场中，就生出许多炎凉样子……种种骄傲……。我不打你别的，我只打你‘只知有己，不知有人’。把你打的骄傲全无，心里冒出一个‘忠恕’来，我才甘心……总而言之：你不讨妾则已，若要讨妾，必须替我先讨男妾，我才依哩！”大盗说：“夫人要讨男妾，无不遵命。就只这股骄傲，乃我们绿林向来习气，久已立誓不能改的……我们做强盗的全要仗着骄傲欺人，把这个习气改了，还算什么强盗！”老婆说：“我就把你打死，看你可改？”吩咐偻⑴ （左亻右罗）：“着实再打！”一连打了八十，大盗昏过数次，垂泪说道：“求夫人快备后事，愚夫今要永别了。我死后别无遗言，惟嘱后世子孙，千万莫把绿林习气改了。”（见《镜花缘》第五十一回）

　　把骄傲和强盗连在一起，以前的人没有说过，也似乎有点不相伦类。但仔细一想：强盗“打脸挂须”，骄傲的人“装腔作势”，都为的是吓唬人；强盗吓唬人，目的在使人献出买路钱或买命钱而不敢抵抗；骄傲的人吓唬人，目的在骗使人们在他的面前低头，因而取得一些便宜。两者的企图是相同的。

　　话得说回来，骄傲的人并不就等于强盗。今天，有的人确实有为人民服务的本领，或者对人民贡献过力量，曾得到人民的赞许；有的人虽然有点自夸，但也并没有什么野心，抢夺什么或想做什么不利于人民的事。这些人仍然是人民社会宝贵的财产。但是既然背上骄傲的包袱，那就“生于其心，害于其事；生于其事，害于其政”，他自以为了不起，不需要再前进，于是不前进了，不前进，就落后了，落后是赶不上客观的需要，以前还有点用的，现在无用了。如果安于无用，那只是社会上增加一个无用的人。然而骄傲的人，常不自以为无用，而天天在梦想着他自己的“有用”，于是乎无用常常变成有害。许多骄傲的人，发展的路线就是这样。

　　骄傲是旧社会遗下的主要坏习惯坏思想之一。它深中于人心，即是每个人的心里都有，防备稍松，它就抽芽了，而且抽得很快，充塞你的脑子，轻则把你由进步变为落后，重则把你整个毁灭，所以我们必须时时刻刻防止骄傲在自己身上复活。

　　两面国大盗的寓言，对于我们很有用处。一是看我们是不是大盗的后世子孙，有没有大盗要求永世莫改的习气？如果有一点，那就名声不美，与盗有缘。谁愿意自己的名字与强盗并列？那末，改掉吧！如何改呢？大盗夫人的办法是“把你打的骄傲全无，心里冒出一个‘忠恕’来，我才甘心”，拿现在的话讲：用严格的批评与自我批评的方法，把自己整得骄傲全无，心里冒出一个“谦虚”来，才能罢手。

　　从心里埋葬一个骄傲，冒出了一个谦虚，不是件容易事，要下番深切而又刻苦的工夫，但是我们可以做到，也必须做到。

　　195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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