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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三年二月(2)


  二月十二日晴

  致洁之同志信(即吴涛,延安公安局第三分驻所)

  报馆转来大作两个月了,因为开会和生病的关系,到今天才作答,很对不起。

  我的文章写得太短,“语焉不详”,不免易使读者发生误会。

  弄到箭,看清靶,射的准,合看是一件事的联续或发展,分看是三个步骤,也可说是三件事。比如一个在外国干实际革命工作,干得颇好的同志,有了箭也会射;跑到中国来,没调查中国革命情形就乱射起来,这不是看不清靶吗?又如有理论而乏实际经验的同志,不能说他在书本上学的马列主义立场、观点与方法没有用、全不正确,而因为看不清靶或虽看清了射的手法差,遂误了事。这样例子,我们已经很有。

  毛主席告诉我们说:“……马列主义理论与中国革命实际怎样互相联系呢?拿一句通俗的话来讲,就是‘有的放矢’。……有些同志却在那里无的放矢,乱放一通,这样的人容易把革命弄坏。有些同志仅仅把箭拿在手里搓来搓去,连声赞曰,好箭好箭,却老是不愿意放出去,这样的人就是古董鉴赏家,几乎和革命不发生关系。马列主义之箭,必须用去射中国革命之的……”。(二一报告)这里说一种人弄到了箭,不肯射;一种人看不清靶,乱射。自然还有第三种人,看清了靶,射的技术不纯熟,多少要偏差一点。要射法纯熟,须要练习。毛主席说:有理论知识的人“回到实际中去加以调查研究”,“从客观实际中抽出来,又向客观实际得了证明的理论”,才是真有用的理论。“有工作经验的人要向理论方面发展,认真读书,然后才可使经验带上条理性、综合性,上升到理论。”才可不犯经验主义的错误。(同上)这件不易的事,是“一个长时期思想上教育与行动上实践的问题”(四三决定),何况各种具体工作情况万变,应用策略,很难预定?

  当然可以说:有箭不射,看不清靶,射得不准,都是对于马列主义立场、观点和方法没有学到家,学了不用,也永远学不到家,即是没能从实际中去得到证明。但不能说一好百好,一不好就全不好。要知道由学到用到会用,是一个不断学习与实践的过程。所以从整个说:弄到箭,看清靶,射的准,是一件事的联续。而从具体的过程说:弄到箭,看清靶,射的准,不是一下可全做到,而明明是三件事。

  毛主席《论持久战》,毛主席是不以理论做教条,而以理论作行动的指南——箭;对中国以及日本、国际问题做过深刻的调查研究——靶;此外就是射的很好——策略和办法,想得周到。三样本领都到了家。

  话虽如此说,未必尽对,如有意见,请仍由报馆转我。草此并致敬礼

  焕南

  下午到保安处参加党团会,夜回。

  二月十三日晴

  上午张医师来验血压一二五——八〇。近来胃不太消化,恐是吃的饭太硬。睡眠可能七、八小时,这是好的。但常感疲倦,新春没有到那里串,大礼堂演戏都懒去看。衰征俱呈,须得注意。

  饿香

  (一)硬不信鬼的人,我小时没有见到过。只有信正鬼和除正鬼外还信邪鬼之分。有些读书人家,人病了,拜佛朝山,却不肯雇师公(巫)打鬼;死了,不要道士和尚做“道场”,却请些读书人“赞礼”:清水、开路、破狱、赈孤……仍和道士和尚一样。

  光绪二十六年三月,我长姊死,七月我次姊死,九月我母亲死,医生师公不离门,甚么“法”都使了。次姊死时,我母亲已病,次姊死的日子“犯重丧”,请师公作法送“重丧”,当师公斩鸡的时候(意思要鸡代命),突有一人来前,据师公判断:“重丧”没有送脱。这就更增加我幼小的心的恐慌。母亲病一天天重,我日夕在她身边,没有法子。某长亲说南岳山圣帝最灵,他替我求,我就许了三年饿香。但我母亲仍是死了。

  (二)南岳圣帝说是灵得很,朝拜的人成千万,不诚心的,做了亏心事的常被“显死”。还香的有“步香”“拜香”“饿香”之分。“步香”最普通;“拜香”携一小凳,三步一拜,从家一直拜到殿里;“饿香”不吃饭,要到山进香后才吃。我处“还拜香”的有,没见过“还饿香”的,我就拣这难的愿许下。

  本来人死了,神愿应取消,我痛心我的母亲,定要去还。这也有例子的,叫“还阴香”。这就苦了我父亲了,爱子之念,赛过信神,请道士打了三天南岳醮,把这愿“忏掉”。说也奇怪!圆醮时候,总打筊不来,有人说:一定是一少爷不愿消愿,如是这样,请打阴筊!果然阴筊来了。父亲不信:要再打三个阴筊,一连又打三个。父亲哭了,信神念头又战胜了爱子。

  父亲还不放心,要我在家先还一年,不走路,只饿。饿四天没有甚么,父亲才于翌年请一位吃斋的又和父亲是好朋友的老者,随我去还香。也许还得起劲,一总还过六年,直到我不信神了才止。

  民国四年七月,我父亲死,回家侍病,只有一天,并没有替父亲求神许愿,至今心里还觉得不安。

  (三)我乡出米,少有饿饭经验,以为要饿四天,走将近四百里的路是不可能。实则人是饿一、二十天还不会死。我的饿经验,只初饿的那天,肚子搐得痛,过了那几点钟,一直到第三、第四天都差不多,而且经过一次初饿,第二次饿也就有了习惯。水要喝,不喝水肚子烧。水果是不忌的(只要不经烟火),但不能御饥,反有点打搅肚子,所以我也不多吃。隔饭店好远,就闻到了饭香,走路还有劲,只提不起气唱香歌。

  我是为母亲还饿香,却非常不满意圣帝,因为圣帝没有把我的母亲救活。我还饿香,除照例进疏外,没有对圣帝说过祷求福利的话,尤其是关于自己。

  (四)还香留下的印象:一是圣帝殿起的好,高七、八丈(说九丈高),殿中可容几千人(说无论人如何多,总不见挤),祁阳石的雕刻,美得很!二是山上风景树木多、庵宇多,站在祝融峰顶一望,湘江曲折如线,俗称“九曲黄河”。晴天云气如画,有一次见山下出云,那里一股,这里一股,形成云柱,上面被风搅乱,下面柱仍可数。庵宇屋低湿重,六月犹着冬衣。进香后打转,由祝融峰侧过,叫“跳火坑”,流水潺湲,稻禾“织辫”(畏风),小竹丛密,黄牛成群,亦算胜景。

  (五)叔衡同志同我还过一次香,那时他还迷信。我的二弟见我还香,也同去还过一次。二弟体弱,进香后硬不能走,又不能不走,我强他走的。大概二年后二弟就死了,年仅十九。死的那天,我和几位窗友到一个地方求菩萨去了,二弟目已瞑,只问哥哥回未?旁人答:“回了”,他就气绝了。我于死后半天才到家。二弟性沉静寡言,书也读通了,遗有百多篇窗艺,有可诵者,不幸其稿均为人失去。

  二弟死,父亲对我更爱护,那年去应试,特许坐轿,我也就是那年进了学。(回忆之七)

  夜看青年剧团晚会,生产大合唱,八时半就完了。

  二月十四日晴

  “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我到北方才感到这句话意义的严重。南方温热期长,虽然下种要及时,但迟几天同样可以成熟,北方就不然。去年我们种的洋柿子、大辣椒,都未黄熟,就遇到了霜天,萎了。

  二月十六日阴

  致敦秀信

  接到你十一月的信,回答如下:

  子杰五阿,怕将八十岁了。寄回挽联,叫子谷写好送去。

  姜母谢太孺人灵右

  离一万里,别十八年,戚畹典型难再觌。

  堂下诸雏,闺中病息,重帏号泣竟无依。

  小女群英为太孺人孙媳,病目废,太孺人待之很厚。

  侄谢焕南自秦中寄挽

  五儿回家接妻,是办不到的,有很多困难。自王先生北上以后,那由家到重庆,须得自家设法。路费多少可以帮助些,但也要家里先筹足,然后再由此间寄回归还,不能等接到钱才走,因为他妻走要等有伴。五儿夫妇,我也关心,可是他妻的来,我太隔远了,想不出法子。五儿在此尚安静,小孩子如可带,就尽量带,只要能有到重庆的路费。

  “恢前公房下落得很!”落得怎样?下次来信可细告我。我想:落也是必然的,一是不文不武的人多了,不能生产,只能消费。二是世界大了,负担太多。怎能够不穷?听说家里小孩子还只想读书,不想耕地,将来会更不得了。应该只选择个把聪明的长读,假如都不聪明,各读几年就算了,余详前信,不再述。焕南

  复章骥信(子长银行办事处)

  来信收到,你的意见很对。高干会讨论精兵简政政策,目的有五:减少、统一、效能、节约、反官僚主义。我们要求得丰衣足食,要生产也要不浪费。请客是可以且有必要,然不要太多。阳历新年边府没有请客,阴历新年边府和边参共请了一次,有七桌,此外就没有请了。其他机关也少见请客,至少我,没有被请过。不过各机关会餐,比去年要丰盛些。会餐可普遍,请客则老是那些人,这里面也有点道理。

  你意以为如何?此复。

  典价债务的钱小折算,无法规定,只好任调解者酌情办理。景林同志说典价与债务不同:放债利大,典地利小;“放债如丢,讨债如拾”,“典地千年活”,“金壶银把”,则又是典地比放债稳当得多。又放债多富人,借债多穷人。典地:出典多地主,承典多穷人,在酌情处理时应顾及此。

  上午开司法小组研究会,木老、洪晨病假,只到景林。下午觉畏寒,夜林老处会,未去。

  二月十七日阴干冷

  复阅了几个条例。飘飘、飞飞均感冒,晚请张医师诊视。

  李丹老示诗数章录见和除夕口占一律:

  新年两度胜他年,沽酒何须吝十千。

  敌忾虽凭华族力,成功更借友邦贤。

  复仇气愤风雷动,血战期长壁垒坚。

  条约废除倭寇惧,自将还我旧山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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