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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罗庭与瞿秋白的谈话记录


  (一九二三年十二月十六日,上海)

  鲍罗庭:改组工作的情况怎么样?

  瞿秋白:改组是从星期日开始的。我们开了一个4个委员会的联席会议:党中央委员会,团中央委员会和两个地方委员会。谭平山与会并报告了广州国民党改组情况。然后在共产党内指定了几个人和青年团一起组成一个常设的帮助国民党改组的委员会,由4名委员:党中央委员会代表1名,地方党组织代表1名,青年团代表1名,上海青年团代表1名。此外,还将由6个区内再各派1名代表,也就是说,共有10人。

  鲍罗庭:他们在这之前都做了些什么?

  瞿秋白:进行了调查,看共产党有多少党员还没有加入国民党,并指示他们立即加入。别的事情暂时还没有做。

  鲍罗庭:您收到国民党宣言、党纲和党章了吗?

  瞿秋白:收到了。

  鲍罗庭:委员会里研究过了吗?

  瞿秋白:没有。

  鲍罗庭:那么在区党组织里呢?

  瞿秋白:也还没有。

  鲍罗庭:这就是说,哪里也都还没有讨论过。这是为什么?

  瞿秋白:因为我们只有一份。已预定明天或后天召开我共产党地方组织的会议讨论党纲和党章等。另外,明天我们还要讨论选举参加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代表的问题。

  鲍罗庭:中央委员会里哪些人进入了委员会?

  瞿秋白:好像是陈独秀。青年团中央委员会是普罗利塔里耶夫[1]。

  鲍罗庭:为什么不是刘[2]?

  瞿秋白:不知道。

  鲍罗庭:我不在的期间[3]党刊可曾出过一期?

  瞿秋白:周报[4]第48期出刊了,这一期里有国民党党纲和宣言。还有一篇社论,不过我还没有看。

  鲍罗庭:不管怎么样,有关于改组的社论吗?瞿秋白:我只看了标题。

  鲍罗庭:您不知道社论内容吗?

  瞿秋白:不知道,可是现在马上就可以去买一份。

  鲍罗庭:你们的刊物在这里是公开卖的吗?

  瞿秋白:是,半公开。

  鲍罗庭:中央委员会就国民党改组问题向上海以外地区的党组织下发过什么指示、通告或消息之类的东西吗?北京什么也没有收到,那里连党章和党纲都没有。要把这个问题提出来。省里根本不知道共产党为国民党改组做些什么事。光知道国民党正在改组这件事,可共产党做些什么——一无所知。应当就国民党改组问题起草一个通函,发到全党。

  现在请介绍国民党在上海的活动。

  瞿秋白:他们也在准备改组上海的地方国民党组织,不过,看起来,还没有动手。我们的一些同志近来已经加入了国民党,他们的印象是国民党里没有一个中心。一些人说应该按旧党章举行入党仪式,另一些人说应该按新党章办。[5]

  鲍罗庭:可以说他们的中央还没有发挥作用,刚刚在组建阶段。

  瞿秋白:我只听说他们在国民党俱乐部开过会,结果如何,暂时还不清楚。

  鲍罗庭:听说本月23日要开一次比较大的会,这是真的吗?

  瞿秋白:昨天我听几个国民党员说,好像是后天开会。不过我想还不会这么快。

  鲍罗庭:委员会明天才开会。可23号好像就打算正式开始国民党改组了。

  关于国民党改组的事在国民党内部和城里有些什么传闻吗?

  瞿秋白:传闻都是说好话的,反对派也没有了。

  鲍罗庭:您知不知道戴[6]为什么离开这里?

  瞿秋白:不知道,可能是去办一些私事吧。

  鲍罗庭:他们认为,应该同意出版一个周刊,但有一个条件:务必让戴季陶和胡汉民当主编。为什么他们愿意出一个周报[7],而不想办上海的地方日报——我还闹不清这是怎么回事。

  瞿秋白:他们不想大步前进,想走得慢一点。

  鲍罗庭:这份报纸的名称是什么?

  瞿秋白:《民国日报》。文章写得还可以,就是新闻和消息太少,也不可靠。

  鲍罗庭:关于国民党有些什么说法?

  瞿秋白:转载了宣言,党纲还没有登。党章也还没有登。我听说他们拟出一些单行本。

  鲍罗庭:您知道浙江的情况吗?

  瞿秋白:昨天我听沈[8]说,好像往那里派了一个人是不久前加入国民党的,是我们的同志,派他去是为了建立浙江的国民党组织。可是有人说,老国民党员们不买他的账,因为他太年青了。所以我们建议沈和戴多在这个省里做些工作。如果他们不便亲自出马,他们可以在幕后为浙江的国民党组织做事。

  鲍罗庭:我认为浙江卢永祥完全同意国民党开展活动。

  瞿秋白:我听沈说卢永祥会同意,可是那里有一个被吴佩孚收买的警察局长。一群黑社会的人专门为此人保镖。所以卢永祥也不敢动他。

  鲍罗庭:我看,福建和卢永祥之间现正有些不睦,他们可能要动干戈。

  瞿秋白:不久前上海打死了一个警察局长,浙江这一位也是这样一个人——他是直系的间谍。

  鲍罗庭:卢永祥怎么能容得了他呢?

  瞿秋白:除了吴佩孚之外,还有一些纯粹中国黑社会的人。

  鲍罗庭:我看,这取决于卢永祥。就进行国民党工作一事,那里不会有任何误解。

  瞿秋白:沈昨天对我说,如果我们真正把国民运动发动起来,那从第一天起,我们就会与警察局长发生冲突,因为我们不能通过卢永祥让局长从命。

  鲍罗庭:未必通过禁止结社等得罪更加激进的分子就对他有利。好吧,再看吧。

  请问,哪些中国报纸还论及国民党改组的事?

  瞿秋白:没有。什么也没有。

  鲍罗庭:总起来看,报刊的情况相当不佳。

  瞿秋白:有一些政客建议我们投票表决北京国会通过的宪法。许多人反对这样做,说是如果我们投票表决,那就意味着我们承认曹锟的国会。报界现在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鲍罗庭:上海这里有一个中国电讯社还是一个叫什么世界社的通讯社,这是怎么回事?

  瞿秋白:我听说过这个名称,但不了解具体情况。

  维里杰:您了解到莫斯科去过的那个王某人[9]吗?

  瞿秋白:他是个无赖。我早就建议不要派他前去。他在美国学习过很长时间。

  鲍罗庭:蒋介石什么时候回来的?

  瞿秋白:昨天早晨。可我还没见他。陈独秀也没见他。我只见了沈玄卢。他是中共党员,是我们的组织者。

  鲍罗庭:沈是个好人吗?能完全相信吗?中央委员会信任他吗?

  瞿秋白:是,不过,我昨天才第一次看见他。他对俄国很满意,是第一次到俄国去。据他说,现在代表团内分了两派:他和张太雷一派,蒋介石和王登云一派。他们到达莫斯科后,开始想见契切林,后者同他们真诚而坦率地谈了中国政治情况。他们对契切林说,自己对政治不感兴趣,中国人民已经了解他们的纲领了。然后他们想见托洛茨基,可是托洛茨基在南方,过了一段时间才见到他。在他回来之前,他们先见了他的副手斯克梁斯基,总司令加米涅夫。当然俄国同志问询了他们的计划,如何帮助他们等等,并建议他们把计划写下来,还问询了关于宣传的安排。沈玄卢写了一个非常详细的计划,带有说明和注解。但是蒋介石只听王登云的一面之词,并说计划中批评的语句太多,不能把国民党说得这么坏。所以他们把计划收了起来,没有交出。可俄国同志总是要他们与马林一起拟定计划然后分别交到军事和外交人民委员部那里。斯时正值德国事件如火如荼,显然所有的俄国同志都忙于此事,所以很长时间没有回答。因此他们就大怒,说俄国人就是不想回答。他们会见托洛茨基时,后者对他们说,现在应该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政治和宣传上,要开始党的组织工作。如果即使我们会给很多钱,给军事援助,“那你们也照样一无所成”。讲到蒙古,托洛茨基说,蒙古想独立。如果你们想同蒙古结成统一战线,那你们应该把他们视作亲兄弟,告诉他们,你们不想对他们发号施令。

  此次谈话后蒋介石对所有的人都怒目相视,说托洛茨基欺骗他们。如果蒙古想独立,那应该由我们承认他们独立,要由我们让他们独立才行,而不能由蒙古自己承认自己。这是他们在代表团内部说的,沈也生气了,他们吵翻了,差一点没动手。外交人民委员部里的人都说,中国代表团里打起来了。这自然是在最后那几天之前,在他们没有收到孙中山电报[10]前的事,因孙中山的这个电报里说,苏俄是唯一的朋友。苏俄已经实践了自己的许诺,那是我同越飞谈过的。此后蒋介石缓和下来,似乎变了一个人。沈说,蒋虽然也不十分满意俄国,但看起来,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鲍罗庭:沈玄卢与蒋介石将军的关系怎样?

  瞿秋白:他们是老朋友,可他说蒋介石纯粹是个武人,一点政治头脑都没有。

  鲍罗庭:怎么,蒋介石到过苏俄以后,没有改变他对中国工作的观点和看法吗?

  瞿秋白:不知道。

  鲍罗庭:就是说代表团内部的国民党员和共产党员分成了两派,对吗?

  瞿秋白:沈玄卢不是一个纯粹的共产党员,他脱离了党的工作。以前他认为中国可能发生无产阶级革命,可现在,从俄国回来后,他只相信国民运动;他说,这里目前不需要任何共产主义运动,国民党,孙中山的党可以进步,也可能建立一个社会主义政府。但这并不重要,应当倾全力于国民运动。

  鲍罗庭:我同廖仲恺谈过话,从他口中我得出的印象是,将军欣喜而归,对我们非常友好,满腔热情。他出席了一些会议,人们把他抬起来,音乐不时打断他的演说,向他展示了与政治工作有关的一切情况,无所不谈,居然还向他叙述了党内就中国问题存在的分歧。他对廖仲恺说,这一切都使他感到主人的真诚。这话可同沈玄卢说的情况恰恰相反。蒋说,俄国真心实意地想支持中国;要害之处乃在国民党人是否透彻了解自己的使命。

  瞿秋白:当然,关于代表团内部的情况他们闭口不谈,也不想谈。

  鲍罗庭:您怎么想,廖仲恺或上海执行部对代表团内部的这些情况了解还是不了解?

  瞿秋白:我想,他了解。这里有王登云的影响,他过去就对俄国不满,是带着偏见前去的。他在那里很自以为是。沈告诉我说,如果吃饭时服务员上菜放盘子的声音略微大一点,他就要生气。俨然一副贵族派头。在俄国坐车时,他只吃面包瓤,把面包皮全扔了到地上。有一次一个女服务员对张太雷说:“你们中国什么革命也不会发生,你们的面包太多了。”王勃然大怒。沈本人到浙江去了。他情绪很好,几乎是爱上了俄国。

  鲍罗庭:王现在干什么?

  瞿秋白:他从前在上海大学……管一个部。沈玄卢说,他们吵得不可开交。他对蒋介石说:“孙中山——还有民族主义”。可你们想把外蒙古看起来,你们这叫什么民族主义?你们到底是不是国民党?到中国去,找孙中山学学民族主义吧。让中国当蒙古的主人——不能这样解决民族问题”。据沈说,托洛茨基认为蒙古害怕中国,可蒋介石不爱听,说蒙古不应该怕中国,因为中国——是主人。还有,说他们总觉得不踏实,因为红军驻扎在那里。

  鲍罗庭:就是说,蒋介石将军支持王登云。这可信吗?是真的吗?

  瞿秋白:是。

  鲍罗庭:他们是朋友?

  瞿秋白:不,如沈所说,蒋介石纯粹是一个武人,没有什么学问,而王——是一个有教养的人。

  维里杰:代表团走的时候,马林就担心将军会受王的影响,可是又不能不让王去。他是国民党员。

  鲍罗庭:当时就应该写信把王的情况告诉孙,孙就不会派他去了。

  维里杰:马林连话都不愿意同王登云说,他有两次根本就没有见王。

  鲍罗庭:相反,那两次应该见他,但一次也不派他到俄国去。

  现在务必让沈和张太雷也给孙写自己的报告。如果沈对王登云和蒋介石这一派情况的叙述属实,那就不能让他们单方面地向孙中山报告使俄情况;务必应该有另外一份报告。

  瞿秋白:我一定把此事告诉陈独秀同志。

  译自〔俄〕基塔连科等,〔德〕郭恒钰、罗梅君等编《联共(布)共产国际与中国国民革命运动》1994年莫斯科俄文版第1卷第342—349页。

  注释

  [1]他的原名是卜道明(卜世崎)。

  [2]指刘仁静,当时他负责团的工作。

  [3]指鲍罗庭在广州而不在上海的期间。

  [4]即《向导周报》。

  [5]指1919和1923年的党章。

  [6]指戴季陶。

  [7]指《国民党周刊》(从1924年2月24日出刊的第9期起改称《中国国民党周刊》)。

  [8]指沈定一。

  [9]指随蒋介石访问苏联的王登云。

  [10]迄今尚未发现这封电报,只在前引毛思诚书(第5册第60—61页)中见到过电报中的个别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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