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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之社会化(8)


  对于各方面,就是对于资产阶级方面,也都可以得着这种发展,乡间的工业企业一年一年的发展起来。大都市中恶劣的生活状况,大市房昂贵的租费,高价的赁金,逼迫着许多企业家迁徙。从别方面看来,大地主也渐渐变成大工业家(糖业、酿酒业、啤酒业、石灰厂、器皿业、木器业、纸业等),在现在时代,就有几万人,靠着运输方法的完全,都能住在大都市的郊外做生计。

  采用居民地方分居制,现代乡村居住及城市居住之间的相反情形,可以一概消灭。

  农民,在现代是奴隶,永世住在乡间,生活一无变化,和一切高等文化简直是隔离的,将来就可以做一个自由人,因为他这才能做一个完全的文明人呢(30)。

  俾士麦克,从前也希望大都市的消灭,然而现在的意义,却和他的不一样(31)。假使我们看一看以上所说的,我们可以知道,资本私有制度取消了,变成社会公有之后,从前资产阶级社会里,我们时时刻刻遇见的,时时刻刻增长利害的一切灾祸,都要消灭了。一阶级统治的制度废除,社会中一切事业按着计划去做,都由自己规定计划,自己管理,自己检查。赁金制度取消,人类间的互相剥削也没有了,一切欺诈、诡计、伪造食物、买空卖空等事,都可以消灭了。国家钞票、支票、证券、期票,简直都成了污点了。西勒(Schiller)的话:“我们的债券一旦取消——全世界都太平了,”可以成为事实,圣经上的话:“汗尔面食尔食”可以对资本主义中的游手好闲者说,可以对商业社会里的光棍说,全社会的各分子,应当在平等条件之下工作,然而并不以工作去压迫他们,并且还增高他们的生活状况,改良他们的物质生活。我们的企业家资本家提心吊胆的惦记着私有财产,常常直接受着苦痛,比较无保证的运命困苦的工人还要苦,没有比他们再苦的了。我们商业社会里专做买空卖空事业的人,成天的想做投机事业,常常因此得着心病,受着打击,使他们脑筋绞碎,现在没有投机事业了,他们也好放心了。安心过活,对于他们及他们的后继者,真是天堂福地,他们自己也要觉着这样好。

  消灭私有财产制,及阶级间的相反情形,渐渐的国家也消灭了。“资本主义的生产制度,使大多数人民变成无产阶级,制造出一种权力,有死灭的恐怖,应当完全改革。”渐渐地不得不变社会上生产的资本为国家的,国家自身向着改革的一条路上走。

  国家本来是全社会的公共代表,是社会形式上组合的法人,然而国家又往往只能代表那一时期自认为全社会的阶级:古代是所谓市民,可以豢养奴隶,中古世是封建的贵族,现代就是资产阶级。真能有事实上的全社会代表,国家自身就是多余的东西。假使没有压制别人的阶级存在,假使阶级统治制,及根据于生产制度的无政府状态而存在的个人生存竞争,及因此而发生的冲突及压迫,一概消灭了,那么,再也没有那压制别人的制度,特别为制成压人权力而设的——国家了。国家进行的第一步,确实是像全社会的代表——以社会的名义,收集生产资本,那就是国家的最后独步的一步。国家在社会上的地位,及他的权力,渐就侵蚀,渐渐的对于各方面都是多余的了,于是他自己就要消灭。现在人口的管理,可以代以物质及生产进程的管理。国家不是换朝代,是完全消灭。(32)

  国家的代表:国务员、议会、常备军、警察、宪兵、审判官、推事、律师、监狱官、税务处、关税处——总而言之,一切政治设施,随着国家一齐消灭。兵营,及别种军事机关,审判及行政机关、监狱等,现在有较好的新规划。几万条法律、命令、上谕,都成了污点,不过保存他历史上的价值罢了。那时候,如此之琐屑的,议会中的大争论,那些政客自以为他们在这种争论之中,以自己的言论统治世界,指导世界的,如今也消灭了;他们让出那些选举会所、代表会所,拿来做很好的生产及分配机关,做必要的储藏处,做各种艺术、教育、运输、生产装置的新设施,工业上的农业上的都可以。这都是很明显的事实,大家都看得见受得着的,因为谁都没有仇视社会的私人利益。除出公共利益,一切布置得很好,很合宜,很有利益,这样的公共利益之外,谁都没有别种利益了。

  几十万以前国家的代表,都来尽力于各种专门职务,用他们的智力劳力,来帮助社会的财富及利益的发展。将来的社会中,不知道什么政治上的,刑事上的罪犯。贼也消灭了;因为私有财产制消灭了;在新社会里,人人工作,人人都能很容易的很便当的,满足他的需要。没有所谓浪人,浪人也是社会的出产品,因为有了私有财产制才有的,浪人及他们那样的堕落情形,都消灭了。杀?为什么?谁都不能剥夺他人生活而富庶,因嫉妒,或复仇而起的杀机,都是间接直接由于社会的特别状况的。欺诳的宣誓,证书的伪造,欺诈,藏匿遗产,假饰的破产?如今没有私有财产,因有私有财产,或因反对私有财产,才有这些罪恶呢?纵火?社会中消灭了一切嫉妒的心理,谁都不能想着这件事。伪造货币?“唉,金钱就是怪物!”辛苦是枉然的。轻蔑圣物?真无意味,全知全能的上帝,假使预先知道还有什么上帝存在与否的争论,自然会预先惩罚那轻蔑者。

  所以,一切现代社会秩序的基础,都成了神话了。父母对小孩子讲那些事,好像讲什么古代神话时期的故事似的。追述往事,是有新思想的人所轻视的——对着那时候的人讲,简直像对着我们讲异教徒及魔女纵火的故事。一切“伟人”的名字,他们追溯新思想,而成大事业,在现在时代,很足以博得令誉,然而到那时候也就忘掉了,最多不过,研究历史的人,翻阅旧籍偶而遇见他们罢了。可怜,我们竟还不能享着这人类自由的幸运时期。

  国家如此,宗教也是如此。宗教不是“更换”,“上帝也不能移易位置”;信宗教者不必抛弃他的信仰,而亦不做那种无意味的事,成天的归咎于社会民主党的无神论者。资产阶级的观念,在法国革命时期,酿成极惨悲的惨剧,以破坏一切,现在也可以使资产阶级化的思想家明白这种社会民主主义的谬妄了。不做竭力的攻击,不压迫自由的意见,渐渐地消灭宗教组织,消灭教堂。

  宗教——是过去时代社会状况的形而上学的反映。因人类文明的进步,社会的改造,于是宗教也要改造。马克思说,宗教是想象幸福的倾向,是不能没有错觉的社会状况所发生的倾向(33)。然而,必须真幸福的观念及他的事实,能实现于群众之中,宗教才能消灭。统治阶级关心于自己的私有财产,扰乱这种真幸福的观念,所以他们要保存宗教,作为一种统治的方法,那种学说:“对于民众宗教是应当保存的”,就表示得非常明了。社会上这种企图,是根据于阶级统治制的,成为一种重要的行政职务。于是发生一种阶级,专办这种职务,指导一切精神上的势力,以保存扩充这种机关,因为,如此才能发展他的私有势力及权威。

  低等文明程度的初期,原人的社会组织里,有拜物教;文明稍进,就有多神教的宗教,最后,文明更进,于是就有一神教。不是上帝创造人类,是人类为自己创造上帝(一神或多神)。人类照着自己的样子,或相类的形状,创造上帝,而决不是相反的形状。一神教的传播,囊括宇宙,宣传透彻的泛神论,还尽在四处传播出去呢。自然科学脱离神话臭味,反对七日造天地说:天文学、算学、物理学出来,天就变成了空气的区域;所谓安置天使宝座的天国里的星,也就变成了恒星行星,恒星行星绝对不是天使。统治阶级觉着自己地位危险,于是利用宗教,来做各种威权的护符,从前的统治阶级都如此(34)。资产阶级自己,对于什么都没有信仰,用他的文化,用他所造出的现代科学,来破坏一切宗教的信仰,一切威权。他的信仰不过是表面上的,要利用教堂,帮助他们的欺妄学说,因为他实在不能不求帮助。所谓“宗教对于民众是必须的”。新社会里没有这样的东西,新社会里只有无止境的人类进步,及真正的科学。假使某人还有宗教的需要,他可以与同他相类的人,自由去满足他的欲望。社会不管这些事。牧师——传圣道的,他要生活,他就应当工作,为他可以在工作的制度之下常常去思想学习,他总有一天明白,最高尚的就只是人类。

  道德及道德性可以离宗教而存在;或者是愚人,或者伪信者,才愿意反对道德或确定道德。道德及道德性是表示人类间合理的相互关系之意义,宗教却是强定人类与超越自然的天神之间的关系;然而也不但是宗教,符合于人类社会状况而发生的道德观念,也常常如此。食人人种以为食人是很有道德的;奴隶制度,希腊人及罗马人也以为很合于道德的,中世纪的封建诸侯以为农奴制很合于道德的;赁屋劳动,利用妇女,以工业的劳动颓败儿童的精神,现代的资本家也以为是很合于高尚道德的。(35)社会上四个阶级,有四种道德观念,然而没有一个足以称为高尚的道德观念。真正高尚的道德一定能显出那种现象:人人相互间,都是自由的平等的;在全人类之上,有一个根本学说统率着,就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中世纪,人之所以贵重,在于他的门阀,现在时代,在于他的私有财产,将来呢,人之所以有价值,就只因为他是“人”。将来的时代是属于社会主义的了。……

  四

  全赖父母的教育制度——两性教育之共同及平等——义务教授,义务教材——专门学者的教育不依职业,而依性情、才能、天资——生活的目的,是人生的乐趣;教育的目的,是预备实际享受这种乐趣的方法

  议员腊史盖博士(Lascher)一八七〇年在柏林宣读报告政见书,他结论里说,全社会各分子都可以受着同等的教育。然而,腊史盖博士是反对社会主义的,不主张改革私有财产制及资本主义,于是现代的教育问题,第一,就是经费问题。要使人人都受着同在一水平线上的教育,其势必不可能。有些人,在较好的环境之中,十分勤勉,费尽心力(这种能力固然是人人都有的),然后能受着高等教育。至于群众呢,他生活在社会的压迫牵掣之中,永世不能受着。(36)

  新社会里,人人的生活状况是同等的。需要及欲望大家各自相异,因为各人的天性不同,然而在人人平等的生活状况之下,自然各人能得充分的发展。形成单纯的平等,在社会主义里,也是无意味的,和在别种主义里一样。假使社会主义倾向于形成单纯的平等,那么,他真误会,因为他反于人类的天性,应当防止社会的倾向于形式单纯的平等原则。(37)假使社会主义,竟不幸而出于意外,使社会上发生不自然的状态,这种不自然状态,竟像桎梏缧绁一般,那么,应当在短期间内设法破除这种新状态,而社会主义是常常讨论修正的。社会的发展,必定照着内部的原则进行,而实际上也一定与这个相吻合。(38)

  新社会里,最重要的问题之一,就是要有相当的教育制度去教育后辈。所有生育出来的儿童,就是所期望的社会之生长,社会在这些儿童身上,才能看见久远的生存,特性的发展,是可能的;因此,社会自己觉着最重大的责任,就在于尽力培植新人物。所以,“母亲”,就是培植儿童的第一个题目。便当的住宅,有兴趣的陈设品,适合母职的各种布置,对于妇女,对于儿童的小心看护——第一条条件就是如此。为着儿童的发育,必需保存母亲的乳汁,到可能的必需的时期为止。摩留索(Malechot)、钟德留绶(Zonderegger)及其他卫生学家、医生都说,没有别的东西能完全代替母亲的乳汁。

  假使有人像黎克德君一样,以为将来社会里,少妇的产育,要在公共育儿室里,而引为奇耻大辱,他要知道,这种育儿室,是现在无论如何有钱都不能创办的;他应当记清楚,现在极少有五分之四的人,产育的时候,在那种原人社会的状况里,这真是现代文化及文明的羞耻。那五分之一的妇女之中,还只有少数人,能在育儿的时候,享着些看护及保育的幸福。现在虽然也有在都市里,创办育儿室的,也有些妇女,自己觉着生育将近,到这些育儿室里去,等候生育。然而这些育儿室的租费,如此之贵,究竟只有少数能享受着,大多数当然还是向隅。因此,我们可以看得出,资产阶级的世界里,处处伏着将来建设的根苗。

  现在贵妇人的母职,更另有他的特性,因为他们往往赶快的要付托他们的母亲职务于无产阶级的乳母。譬如,大家知道的,柏林资产阶级里,有一种从索西茨(Sausitz,司泼留华尔Snpewald地方人)来的妇人,他们自己不能或不愿意抚育儿女,就雇用乳母。现在就有一种“乳母养成法”,就是许多乡村妇女,竭力设法使自己怀孕,生育之后,就到柏林财富人家去,受雇当乳母。有不少妇女,特意生育三四个私生子,借此可以去当乳母,专做这种职务。等赚着了大宗的金钱,再去和他的情人结婚。从资产阶级的道德观念上看来,这种行为,也要受些陈腐的诽难,然而,为资产阶级的家庭便利起见,他们是愿意如此的。

  在新社会里,小孩刚长大,他就同他的同年者,在公共庇护之下,共同游戏。有种种方法,务必使适宜于儿童精神上身体上的发展,合他的意,满足他的需要。看护儿童的人,人人都能知道,儿童最容易养成他们的模仿者。他们与儿童做同伴,给他们以模仿的方法,非常之活泼。幼稚的儿童,格外喜欢——比成年的儿童格外喜欢得利害,——看人的模范,学人的样子,他跟着他们比跟着父母还愿意。这些特性,是教育上最容易利用的。(39)幼稚园、游戏室,都足以为初步智识及各种职业的引导,寓其意于游戏之中。此后,再教他做精神上身体上平均的工作,同时联合体操练习及游戏运动,在手摇车里、浴室里、旷场上都可以;再加以竞争运动,步伐练习,及各种男女儿童都能做的练习。应当准备种种身体上锻炼筋骨,保护健康,及精神上增进道德的方法。渐渐地引导到各种实习事业:园艺、农业、工厂中的制造方法,生产进程的技术。也不能轻视各种智识上的精神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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