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工厂小报和群众报纸|瞿秋白

谈谈工厂小报和群众报纸

　　（一九三二年三月一日）

　　工厂小报是宣传最广泛的群众工具。虽然这一定只是一个工厂的报纸，而且现在还大半只能够用墙报的形式，可是，这是最能够接近到最广泛的工厂里的每一个工人的报纸。所以工厂小报实是党和工会的很重要的工作。

　　第一，工厂小报用什么话来写呢？用群众日常口头上讲的普通话来写呢，还是用知识分子的新式“白话”——不成其为白话的白话来写呢？答案是很清楚的。可是，现在一般同志差不多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简直没有想到有这样一个问题！我们必须纠正这种错误。一定要用口头读出来普通工人可以懂得的话来写。工人之中有很多是不识字的，识字的也很不容易懂得那种封建余孽的半文不白的白话。而且，他们大半不能够懂得比较复杂的真正白话的句头和字眼。因此，如果用那种新式白话写工厂小报，那就等于用英文写了工厂小报去贴在法国巴黎的工厂里的。必须用真正的白话，而且是浅近的白话，每一次用到新名词一定要顺便的解释；句法要简单、明了、短俏，代名词要确切、清楚，如果不能够，那么，宁可多用几次名词；缩短语越少用越好等等……这虽然不是最重要的问题，却是第一个问题，是先决问题。这个问题不解决，工厂小报的内容即使好到万分，仍旧和极广大的群众不相干。

　　第二，工厂小报必须着重在具体的、切实的、绝对不夸大不吹牛的消息。工厂小报首先要能够领导起工人群众的经济斗争。因此，单有口号的宣传，尤其是一般口号的宣传是不够的，必须把这一工厂里的“新闻”，关于每个工人的“事件”，例如扣工钱，罚金，挨打，挨骂……关于工厂的消息，例如减少工钱，增加夜班时间，扣除工房的房钱，总之工厂管理处的每一个举动，都要正确的迅速的记载到工厂小报上去。不但如此，关于政治的消息，也要简明清楚的叙述。首先要注意的是：工厂小报要提出关于本工厂最切身的政治问题。直到现在，我们在工厂里常常只宣传一些关于全国的政治问题，这是不够的，要经过工厂小报，领导群众去注意当地的市政问题（例如上海的市政府，租界的西董、华董，纳税会等等），去注意这一区域的政治问题（例如上海浦东的什么保卫团，什么自来水，什么房捐等等……）。这里，有许多直接关涉到读者本身的日常生活的。这里，应当准备群众自己管理自己生活的认识和力量。将来的区苏维埃、市苏维埃的政权机关，假使没有这种准备，是不能够切实组织起来的。总之，工厂小报要会经过正确的记载客观的具体事实，去鼓动群众起来斗争。

　　第三，工厂小报要根据党的政策，运用这些具体的事实，去动员群众。这就是要登载简单明了的论文。有了具体的事实记载之后，这些论文的力量将要增加十倍二十倍。这些论文应当是最通俗的，根据工厂里工人读者所知道的事实，去解释党的口号，具体的指出这一工厂的工人可以怎么样怎么样去实行这些口号，所有这些，都是经济斗争和政治斗争里面所必须的宣传方法。而且工厂小报要想能够执行自己的组织群众的责任，还必须迅速的反映这一工厂的每一件事变。这是要支部干事会负责的，不能够等待区委、省委，而自己消极的做旁观者。譬如说，昨天晚上某一个工人或者女工受着了打骂或者侮辱，那么，今天就要有这个消息揭露，今天就要有评论的文章，具体的而不是笼统的指示全厂工人应当干些什么，应当怎样保护自己的权利，这样去动员群众的斗争。

　　第四，工厂小报必须和群众有密切的联系。首先，工厂小报要组织自己的访员，自己的通信员。最好要在工厂的每一个部门（例如细纱间、粗纱间），在这一工厂的工人住宅的每一个区域（例如一个弄堂，一个胡同），都有自己的访员，要他们能够按时的报告当地的“新闻”。工厂里的通信员就要能够学习着自己写消息，写简短的文章。工厂小报的编辑委员会要在自己的访员、通信员之中做有系统的教育工作，逐渐的扩大他们的组织。工厂小报的编辑委员会要吸收非党的工人参加，要讨论而共同决定对于每次事变的态度和政策，而写成功指导群众的社论。然后指导自己的访员和通信员根据这篇社论，到工厂的各部门去，到工人住宅的各区域去，发展群众之中的讨论，反映群众的意见，对于群众的意见，要会正确的批评，给他们相当的教育。单纯的咒骂落后群众的“消极”，甚至于“工贼”等等，是不容许的。对于工贼走狗的暴露和攻击，也必须有正确的策略，必须要使最落后的群众也看得见工贼的真面目。

　　第五，讲到群众的报纸。上面所说的话都可以应用到一般的群众报纸，只要把范围扩大到整个城市，以至于全国。暂时，全国性质的群众报纸是很难发行。群众报纸是甚么？不是上海流行的小报，而要是真正劳动群众读得懂，听得懂的报纸。暂时，这种报纸在白色恐怖之下，要求公开的存在，必须有一种所谓“灰色性质”。但是，这不应当遮盖住我们的政治立场。固然公开发行的铅印的群众报纸，比工厂小报更加要留心警察的检查和注意。而实际上这种报纸发行的可能决不是没有的。可惜的是：九一八以来许多革命的公开发行的刊物（杂志或者小报），都是给知识分子看的。我们必须来创办给群众看的报纸，至少，首先在上海要开始这个工作。不久以前，有一种革命报纸，准备给群众看的，而且是每天出版的“号外”，可是，这个报上，居然会发现“某某借途灭虢”[1]的标题。这种《左传》[2]古典，现在连年轻的一辈知识分子都不懂得的了，但是，出现在群众的报纸上——这不客气的说，实在是对于革命的一种罪恶。这里，可见文字问题的重要。群众报纸关于政治、经济、革命运动、国际新闻等等都要有确切的事实，完全用白话简单明了的“翻译”出来；然后群众报纸的论文，指导性质的社论，方才能够有力量去通俗的解释和传播正确的行动口号。这种群众报纸，还可以吸收大众文艺的作品，使现在大半还只有读武侠等类的旧式白话小说习惯的劳动民众，能够更加容易的迎受革命的宣传，经过革命的大众文艺（演义式的小说、短篇纪事，以及唱本、小调等等）而肃清他们人生观宇宙观之中的封建意识和资产阶级意识的毒汁。

　　第六，群众报纸和工厂小报都需要发展工人通信员运动。这种工作，应当是党的、工会的一种重要工作。这不能够交给无产作家联盟或者革命文化运动总联盟之类的机关去做的。这些团体自己有自己的特殊任务，而对于这种任务显然是不能够胜任的。必须党经过赤色工会去大规模的发动这个运动，而且必须有公开的真正群众的报纸的存在。这些通信员应当是赤色工会在每个工厂小报的周围去组织，使他们逐渐的和公开的群众发生直接的公开的联系。

　　第七，群众报纸和工厂小报都应当组织读者的读报会。这种组织应当和报纸发生密切的联系。报纸的访员，尤其是通信员是开始组织读报会的最方便的枢纽。随后，应当领导群众自己发展下去。中国识字的劳动者这样少，读报会的作用更加大。而且，这些组织都是党和工会的外围，他们可以把党的口号政策广泛的传播到不识字的劳动群众之中去。

　　总之，党的宣传，首先是要“脸向着群众”。工厂小报和群众报纸是在真正广泛的群众之中的宣传武器，这不是给少数革命的青年学生和工人之中千分之一的知识程度较高的人看的，这是给真正广大的工人劳动者读的，甚至于不识字的人听的。所以一般同志都要切实的注意这个问题。

　　原载1932年3月11日《红旗周报》第31期

　　署名：范亢

　　注释

　　[1]原文为“假途灭虢”，见《左传·僖公五年（前655）》。晋国向虞国（今山西平陆东北）借路伐虢国（北虢，在平陆县）。大夫宫之奇劝告虞君拒绝晋国要求，说虢是虞的屏藩，“辅车相依，唇亡齿寒”。虞君不听，结果晋灭虢后，回师灭虞。

　　[2]《左传》相传为春秋时左丘明所作，是一部依据《春秋》记述当时各国史事的编年体史书。叙事起于鲁隐公元年（前722），终于鲁悼公十四年（前464），比《春秋》多出2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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