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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芝那像个罐头(6)


  【八】

  师长回来以后,六十五团长相继回来,雨慢慢下得大了,师长向附近部队要了一间油布棚子,一时我们棚子里面紧张起来。

  师长打电话叫“杨先生”来开会,但是“杨先生”指挥所到我们这里一路有敌人的好几组战斗斥堠,今夜不能够来,因此这次会议的出席人就寥寥无几了。

  我们不能点灯,只能把手电筒遮上有色布照在航空图上商议。前面的机关枪一连串打过去,又一连串打回来,而我们在工作着。

  美国联络官在图上压了一道指痕,这是美国部队的状态,项参谋把那份态势图也拿上去了。凡公师长很兴奋地说:“第一,我要求明天日没之前我们部队统统要超过这一线。第二,我们得改变××,我们不××××了,我们要××××。黄××,你写得快一点,你把我的意思拟成作战命令,我马上画行,无线电班准备用密码发给『杨先生』。”

  “明天X点钟开始攻击,纵火,陆空联络的细节,你们想好写好给我看……”

  “明天的补给由项参谋告诉余××,并且和××上校商量,携带粮秣,万不可缺……”

  项参谋冒雨跑出去,并且又匆忙地跑回来:“报告师长:余××已经领到干粮××包,今晚X时可以将第一线部队分配完毕,弹药都够了,各部队X时之前可以完成一切准备。”

  “那很好。”

  我将项参谋的右手一把抓住,在帐棚一角我们斟酌命令全文的结构,决定了细部事项,有时候他念着,我就写了下来,我们把作战命令写好,交给凡公师长。

  右第一线没有问题,左第一线可不得了。笔记命令送不上去,口头命令无法传达,有线无线电话恐怕敌人窃听,只能将命令译成密码口头传授出去。通信兵的动作太慢,刚译好一句,敌人又到了“杨先生”的附近。有线电话不通了,无线电话没有回声。这件命令已经交给我们,一切的责任都在项和我的身上,旁的单位都照着命令的决心动作了。而这时候“杨先生”还完全不知道,或者他们还单独陷于苦战。命令规定明天早上X点钟就要开始动作,现在快要到午夜十二时了,我们与“杨先生”的联络还一点把握都没有!凡公师长和六十五团长睡在铅板上睡得那么安稳,我们怎样办呢!

  这几天我已经开始染上了很严重的伤风,总是咳嗽和打喷嚏,喉咙痛或许是抽烟太多的缘故,但是戒烟一天,还没有效验。遇到这样焦躁的晚上,我咳嗽得更厉害,而声带更感觉得痛,我的小手巾已经被鼻涕湿透了。这时候无线电话通了两分钟,刚一开始讲话又被切断了,我咳嗽着找着那几个通信兵。

  “你们搅……搅……什么嘛?”

  项参谋也顿着脚骂:“这件命令传不出去,你们三个家伙明天……”

  这时我们没有同情,也没有忍耐了。

  又下了一阵骤雨,前面机关枪还是一连串地打过去。

  好了,有线电话通了,凡公师长也醒了。他指示我们说:“赶快利用时间,不要一字一译。把重要的话摘上几句,明天早上再补一份笔记命令。”

  重要的字句译好,由项参谋亲自读给“杨先生”,半点钟后,“杨先生”回电给我们,回电很简单,只有“遵令”二字。

  我看到宋秘书长始终躺在那边没有动,第二天早上我问他:

  “我们发命令发不出的时候你睡着了没有?”

  “没有”,他轻轻地笑着说:“人心都是一样的,那怎么睡得着?是不是?”

  【九】

  这天是五月二十六日,我一生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

  午前我还随从凡公师长到右第一线去视察,在公路右侧我们看到六十五团长。这时候六十五团左翼突出部分已经击退了敌人的逆袭,而且站住脚了,右翼各部队超过了道路交叉处向东渗透。各路进展都很顺利,沿途仅仅有少数残敌没有肃清。当我们站在丛草边际的时候,偶尔还有几个狙击兵向我们射击,但是大体上讲,一切已无问题,师长已经很满意。

  对付在路口白洋房内的机关枪巢,决定使用平射炮。平射炮已经人力挽曳上去了。左第一线枪声零乱。我去看了我们的重机枪队,工事构筑得很稳固,射界良好,回头我把一切所见报告凡公师长。

  于是我们退回“城楼”下期待好音,只要左翼固守,右翼待机进攻,今天的收获不难达到我们的期望。

  午后一时,枪声突起于正前方及右前方,有线电呼唤不灵,凡公师长很想知道各队进展的情形,并且要准备督战队及对付敌人夜袭的准备,他写了一张笔记命令给傅团长,要我送上去,同时将第一线情形视察后报告。

  我在〇〇队抽选一个中士和一个列兵去,因为他们刚从六十五团回来,知道如何避免敌人的火力封锁,知道如何选择路线。我们就出发了。

  我们走上公路的时候,有一部指挥车满载着空的担架直驶上去。〇〇队的中士强迫他们停车,驾驶兵很不高兴,但是他仍旧把车子剎住,让我们上去。

  “快点上吧!我们有紧急公事。”

  “我们还不是有紧急公事!”

  “等下我可不能再送你们下来哟!”

  “谁还要你送,我们不会走吧。”

  车子直驶到道路交叉点不远,白洋房在望,我们下车,中士在前面领路。我们经过很多芦草地,以前部队停顿的地方,现在都已经寂无一人,我们在芦草里歪歪曲曲地穿了几转,又过了一条小河,水深过膝,流水冷澈骨髓。我想,这对于我的伤风不是一件好事,但是也忍耐着,连皮靴带绑腿的两脚就徒涉过去了。

  我看到预备队就在这里构筑临时工事,我知道我们快要到了,但是中士说,刚才部队长就在这里,现在已经到前面去了,再上前去的路他也没有走过。

  我简捷地和他们说:“照电线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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