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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三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正在吵嚷着。东房门一开,一人当门而立,追云手蓝璧隐身躯正看这人的正脸,想起来当日到万胜镖局访小孟尝金镋崔鹏时,席间曾给引见过,此人名叫神枪手穆文义,和镖主崔鹏全是清真教徒,掌中一杆八母大枪,在镖行中颇有个“万”儿。这次是因为镖主应了这号买卖,是北京富商前往山西的现银,镖全应好了,保单全开完了。镖主小孟尝崔鹏本是跟人家定觌好了由镖主亲自押镖,可是忽然出了一点要紧事,不能随着走,镖期又不许耽误,只好叫神枪手穆文义,和镖师李开泰,趟子手于二愣带着八名得力伙计,押着镖先走。定规好,不出直隶境,自己准赶上。因为这趟线上全是打出来的天下,只有入山西境内时有新上跳板的绿林草寇搅乱,神枪手穆文义遂押着镖银从北京城起身。神枪手穆文义也是久走镖的镖师,也是眼里不容沙子的手,绝不敢放大意了。只为在直隶境内万胜镖局走了这么些年,就没出过事,万胜镖局的镖走在哪儿也是按着镖行规矩,对于各处大小垛子窑,全是按着行规走。至于蟊贼草寇,见了万胜镖局,焉敢稍生妄念?所以神枪手穆文义也认为伙计们瞎闹,把风门推开向伙计们招呼道:“你们该着干什么的小心点去干,别没事瞎起哄。”说完了转身进去,镖局子伙计随即进了北屋。

  追云手蓝璧见跨院中正在无人,遂仔细察看。见东房的屋檐下底子,纸窗的上面横木框上,钉一支甩手箭,在箭头上更插着折叠的一张纸帖,钉的地方十分隐僻,不是自己早看见匪徒发过暗器,也一样忽略过去。追云手蓝璧遂仗着身形巧快,翻到东房上,从檐头探身把那支甩手箭拔起来,然后轻轻的来到了前院的东房前坡。蓝大侠看了看由前院正房射出来的灯光,正映到东房北山墙的上面,遂往房坡上一躺,伸手把那支甩手箭上的字柬退下来,轻轻打开,映着下面的灯光,见这张红柬帖上面写着“具柬敬约万胜镖主在枯柳屯赐教”,下面写着“鄂中绿林小卒金老寿载拜”。追云手蓝璧一看这个具名,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心说:“这可要糟!湖北有个绿林怪杰要命金七老,莫非就是此人?听江湖道上传言,此老十分扎手,练就一身软硬功夫,手黑心狠。他作的是绿林生涯,偏是绿林道的对头!哪路上的绿林道一个行为失当,作出大恶的事来,休想逃出要命金七老的手去。也就是当时不把你置之死地,也把你废了,叫你一辈子作废人。”江南绿林道中畏他如蛇蝎,同道中有时彼此失和,就赌咒:谁要亏心,叫他往南去遇上要命金七老,往北来碰上燕赵双侠。

  不过燕赵双侠虽也是专和绿林道作对,还没有金七老那样手黑心辣。追云手把字柬仍然给折起,穿在箭上,自己暗自沉吟:看这种插箭留柬叫阵,分明要命金七老和万胜镖主小孟尝金镋崔鹏有不解的“梁子”。他两家,一个久据湘鄂一带,一个专走北省的镖,两下里竟会有这么大的仇,这真是件怪事!可巧,镖主崔鹏又没来,这一下子万胜镖的牌匾非摔在河间府不可了!看金老寿既是从湖北赶来找场,这场事还是非闹起来不可。我蓝老大既然赶上了,和崔镖头又有个认识,焉能袖手旁观?只是这金老寿实非易与之流,自己也仅是听江湖道上的传言,究竟这要命金七老手底下怎样厉害,自己还不详细;江湖上既那么称道也绝含糊不了,自己一个接不下来也跟着一块栽在这。那可得仔细一点,反正这是天意该当有我蓝老大一份儿了。想到这,知道这种成名的人物,说到哪儿作到哪儿,店中绝不会出甚么花样了。这枯柳屯在甚么地方,自己还不知道,只好明早再打听了,但别叫他们再疏忽大意,早早给他们添点警心。一翻身,身贴北山墙的墙头,下面正是进跨院的夹道,没有人出入。蓝大侠捏箭尾,一抖手打了出去,这次故意多用了几成力,“砰”的钉在了跨院东房的窗户当中立木上。

  这次屋里的镖师和趟子手全听出声音不对,于二愣真是愣,一个箭步从屋中蹿出来,厉声喝道:“谁?”追云手蓝璧知道两位镖师也就出来,拧身纵到前檐,一翻身落到自己房间门口,轻启风门,进了自己的屋子,一叠连声的招呼店家。店伙方才进来给他掌灯见屋中无人,这院中也没有这个瘦老头子,想着一定是往街上闲溜去了。直到把店门掩上也没见这个老头子回来,此时竟自一叠连声的招呼,赶忙来到屋中道:“老爷子您往哪儿去了!怎么我没看见您老进来?”追云手蓝璧道:“伙计,你眼睛太不管事,我进来时你就在柜房那站着,我只是没进房间里来,我服侍我那匹小驴去了。”伙计道:“爷台您放心吧!我们全给喂好了,哪能用客人操心。”追云手蓝璧道:“你不知道,我那匹小驴有毛病,喂饱了得给它把肚皮推一阵子,不然的话,夜间它闹食,明儿立刻走路没气力了。”店伙知道这位爷是故意和自己开玩笑,才要答话,东跨院里又连声招呼店伙,伙计赶忙向外走着道:“爷台太爱取笑了,我没听说过驴子闹食的,要甚么您老招呼一声吧!我到跨院去看看。”伙计已走出屋,去。追云手蓝璧道:“驴可喂饱了,我这个人还没喂哩!小子你吃饱了不管别人了吧?”

  店伙停着脚步道:“爷台,我没忘,您不在屋里我开来饭给谁吃呢?您等一等,我这就给您开饭。”说着赶紧跑进跨院,一进院子就一愣,只见镖局子伙计们全在院里,有两个提着灯笼往各处照着,店伙遂招呼道:“达官叫我有甚么事么?”

  镖师李开泰从屋中推门出来,向店伙一点手道:“你进来。”店伙赶紧来到屋中,见屋中只有那伙镖师和于二愣,李镖师把风门仍旧带上,向店伙道:“有人打听我们么?前面住的客人有几个南边人,全住在几号房?”店伙一听,所问的事情十分离奇!遂说道:“达官老爷住在小字号。只管放心。咱这字号虽小,并不杂乱,只要一交戌初,准上店门,出入的人,全有人看着,没有人打听达官老爷们。前院四十多位客人,没有南方人,达官老爷敢是看见甚么了么?”神枪手穆文义抬头来说道:“伙计,你不用疑心,我们不过随便这么问问,就是有了事,也没有你店家的干系,你去吧!有南方口音的客人,你留心一点,我们有个约会,定规在这里见,怕两下里错了头,没有事了,你去吧!”店伙看到院中的情形,和镖师所问的话,知道内中准有事。不过这是北五省有名的镖局子,人家既不叫追问,乐得的少找麻烦,遂赶紧退出来,给追云手蓝璧去开饭。

  店伙走后,神枪手穆文义向镖师李开泰道:“李师父,甚么事还是少问店家,他们管不了甚么事。李师父,你看这字柬上具名的是鄂中绿林小卒金老寿,我就没听说过这么个人,看这来头,简直是成心和我们镖主过不去。崔镖头从来没到湖北去过,怎么会和姓金的结了‘梁子’?又是这么巧的,崔漂头偏偏没跟来,就遇上点名指姓找他的,我看非出事不可了。”镖师李开泰道:“这也没别的法子,怎么来怎么接着就是了,我们万胜镖局在北五省大小也有个‘万’儿,这一带好样的开山立柜的当家的,全给我们闪个面子。这个姓金的不过一个过路的绿林,难道他不懂得光棍截路不截财,这河间府一带的有名瓢把子铁胳膊秦五,就容他在这一带张狂么?”神枪手穆文义道:“李师父,事情可不能这么看。这个主儿是怎么路道,我们一点底没有,可是按他居然插箭留名,自己先道出‘万’字来,没有出人头地的本领,焉敢这么办?这就应了俗语,‘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你说我们遇到这种事,是等镖主不等镖主?万胜镖局是创出‘万’来的字号,在咱们弟兄手里给弄砸了,怎么对得起崔镖头,要是把镖停在河间等着镖头到了再走,我们弟兄也太觉着面子上难看了。镖主看得起我们弟兄,把这趟镖交给我们弟兄,遇到一点风波,我们就不能替镖主担当,我们也枉在江湖道上走了!李师父,咱们也只好和来人拚着看,成不成就听天由命吧!只是这枯柳屯在什么地方,我还真想不起来?”于二愣在一旁拧着眉头子盘算事,随着答道:“这趟线咱们倒也走过两趟了,枯柳屯这个地方我就没听说过,要有也是极小的地方。老师父们现在不必瞎猜疑,咱们按着规矩起镖,真有不开面的老和跟咱们过不去,索性往死处招呼。这种过路的绿林更可恨,完事你没处找他去,我就是恨透了这群东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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