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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五


  杜小樵見了范南神情,忙向他搖了搖手。

  范南明白,杜小樵是因焦老太太神遊未遠,恐自己悲慟失聲,損她道基,才以手式暗示,要自己再加忍耐。

  故而他向杜小樵連連點頭,目中雖仍淚若泉流,口內卻絕未發出絲毫聲息。

  這正是適當措置,因若延時太久,屍體一呈僵直,便無法再以棺木盛殮,搬回「東海」。

  范南淒然搖頭,向焦老太太遺體木然注目。

  杜小樵輕拍范南肩頭,向他低聲勸道:「范兄別難過了,老婆婆總算把功力轉注給秦劍吟老弟,人去藝存,要比平常人與草木同朽強得多了!」

  范南嘆道:「我當然懂得這種道理,不過因數十年至交,遽爾人天永隔之下,委實心中愴惻,無法把情懷盡淡而已!」

  杜小樵指著他所伐巨木,正色說道:「范兄且把滿懷悲憤,向那『金絲楠木』去發洩吧!你快點把棺木製好,盛殮老婆婆,方能體會他把秦劍吟老弟點倒之意。」

  范南知道杜小樵是要不令秦劍吟於醒來後,再見他師傅遺屍以減少悲痛,自然點頭應命。

  管他先作好一口棺木,盛殮焦老太太,並釘死棺蓋以後,杜小樵才替秦劍吟拍開穴道,使他悠悠醒轉。

  秦劍吟神智才一恢復,便先悲喊「恩師……」,然後才站起身形,睜開雙目。

  但他回顧之下,卻看不見焦老婆婆人影,不由滿心驚愕地向杜小樵、范南,詫異問道:「兩位老人家,我……我師傅呢?……」

  杜小樵與范南,均自發出了淒然一嘆!

  秦劍吟這才領悟到情勢不妙,目光再度掃視,看見了放在焦二婆婆墳後的那口棺木。他全身一顫,向「玉斧樵夫」范南,欲語又不敢開口地,投過了一瞥訊問眼色!

  范南無法再瞞,只得淒然含淚地點了點頭。

  秦劍吟悲號一聲,飛身縱過,伸手便揭棺蓋。

  但發現棺蓋已被釘死,卻不敢失禮便行開棺,只得對著棺前范南所鐫「辣手仙婆」焦老太太靈柩字樣,拜倒身形,放聲大哭。

  范南想加勸導,杜小樵搖頭低聲說道:「范兄不要動,讓他去哭,免得積鬱傷肝,還是把悲哀情緒,盡量發洩的好!」

  范南點了點頭,又動手製作準備用來盛殮東郭炎第二具「楠木」靈棺。

  杜小樵冷眼旁觀,見秦劍吟淚已哭盡,繼之以血之際,方走到他身邊,冷然叫道:「秦賢侄,你該收淚了,還哭些甚麼?」

  秦劍吟聞言,仰起他那淚漬模糊的臉兒,瞪著血紅雙目,向杜小樵詫然問道:「杜老人家,我恩師猝離濁世,又將我如此恩情,我……我竟不……不該哭嗎?」

  杜小樵故意以一種冷酷神色,緩緩說道:「當然該哭,但若能把你師父哭泣轉回來,我和你范老前輩,也早就哭了!」

  秦劍吟先是一怔,然後向杜小樵躬身問道:「杜老人家請……請加明教,小侄該……該怎麼辦呢?」

  杜小樵道:「你應該鎮靜一下,收起眼淚,準備報仇!」

  秦劍吟雙眉一剔,舉袖胡亂拭去臉上淚痕,向杜小樵、范南抱拳一禮,轉身便走。

  范南叫道:「秦賢侄,站住……」

  杜小樵卻寒著臉兒,發出連聲冷笑!

  秦劍吟止步回頭,神情錯愕地,皺眉問道:「兩位老人家,是……是否還有甚麼指示?」

  杜小樵把兩道森森逼人的目光,盯在秦劍吟臉上,雙眉一挑,冷然問道:「秦賢侄,你去找誰報仇?」

  秦劍吟應聲答道:「自然是找那『長笑老天魔』軒轅旭!」

  杜小樵冷笑說道:「連你師父『辣手仙婆』焦老婆婆那高功力,都敗在軒轅老魔手下,你不過剛剛得了點功力轉注,便敢自大狂妄,螳臂擋車?」

  秦劍吟想不到杜小樵竟會聲色俱厲地,如此斥責自己,不禁被罵得呆呆發怔!

  杜小樵又復面寒似冰,沉聲問道:「秦劍吟,我再問你,你知不知道你是甚麼身份?」

  秦劍吟並不懂杜小樵問話之意,不敢隨口回答地緊蹙雙眉,茫然說道:「我……我……我……」

  杜小樵聽了這三個「我」字,接口說道:「你別『我……我……』了,我來告訴你吧,你是『東海』一派門戶中的唯一傳人……」

  秦劍吟聽至此處,插口揚眉說道:「『東海』門戶之中,還有我歐陽紅師妹……」

  杜小樵叱道:「胡說,歐陽紅雖云有甚奇遇,但吉凶福禍,迄仍未知,你怎麼可以把她拉上?」

  秦劍吟望望杜小樵,為他冷峻神色所懾,不敢多辯!

  杜小樵道:「你不僅是『東海』門戶的唯一傳人,秦氏香煙的唯一孤兒,也是你師父『辣手仙婆』焦老婆婆,拼死轉注功力,以期人亡藝存的精神寄托……」說至此處,略略一頓,面色更沉又道:「假如你大膽狂妄,螳臂擋車地,登上『九劫峰』頭,死在軒轅老魔手下,則『東海』門戶至你而滅,秦氏香煙至你而絕,『辣手仙婆』的絕藝神功,也至你而亡,你是對得起父?對得起師?還是對得起武林道義?……」

  杜小樵越罵越覺嚴厲,簡直把秦劍吟罵出了一身冷汗!

  杜小樵取出焦老太太送給他的那柄金色小劍,略一拂拭,繼續冷笑說道:「杜小樵話已講完,秦少俠可請自便,休看你師父臨終贈劍,托我代管『東海』門戶,我卻無意為之,且把這柄劍兒還給你吧!」

  語畢,便把那柄金色小劍,向秦劍吟遞去。

  秦劍吟窘得雙淚泉流,向范南遞過一瞥求援眼色。

  范南見狀,向杜小樵叫道:「杜兄不要拐彎抹角地折磨秦賢侄了,你就直接吩咐他,教訓他吧……」

  秦劍吟聽至此處,趕緊向杜小樵雙膝跪倒。

  杜小樵到了這時,才把語音放得略為緩和,看他一眼,慢慢說道:「你如今只是剛剛獲得你師父的功力轉注,至少還要下了一番功夫,方能『龍虎互調,坎離有濟』,還不趕快坐在你師父靈柩之旁,苦苦行功,莫令她九泉含憾!」

  秦劍吟自然唯唯領命,他目光偶瞥,發現范南還在製造兩口棺木,不禁詫聲問道:「范老人家,你……你這是……」

  話猶未了,杜小樵又復向他沉聲叱道:「少管閒事,你若心神旁鶩,氣機如何能純?萬一功行岔道,走火入魔,你師父的一番心血,便全付東流的了!」

  秦劍吟委實被他罵怕,趕緊坐在恩師焦老太太的靈柩之旁,屏息靜慮,調元聚氣。

  杜小樵費了好大勁兒,終把秦劍吟安定下來,不禁喟然一嘆!

  這時,范南業已把第二具棺木做好。

  杜小樵遂與范南,又將東郭炎的遺體,加以盛殮。

  這時「鐵劍神醫」,在盛殮東郭炎之時,心中格外難過。

  因為,焦老太太是自服「毒龍丹」,蓄意求死,無可挽救。東郭炎則只要自己事先加以診察,發覺中毒跡象便能免死。

  仁俠襟懷便是如此,杜小樵未為東郭炎及時診察之故,雖因出岔延誤,不是有意疏忽,但他心中卻仍深以為疚!

  范南猜出杜小樵神情抑鬱之意,搖頭說道:「杜兄千萬莫要將東郭兄的這條劫數,歸咎到自己頭上,除了『萬花魔母』劉琳,太以下流無恥,心性歹毒之外,也只好歸諸定數,才會陰差陽錯,岔失時機,正所謂:『閻王注定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

  杜小樵向范南搖了搖頭,接口嘆道:「范兄不必向我開導,我的神情抑鬱,並非完全為了東郭兄之死,另外……」

  范南聞言「咦」了一聲,皺眉說道:「除此以外,另外還有甚麼原因?……」

  「原因」二字方出,便已恍然有悟地,目注杜小樵道:「我明白了,杜兄是擔心高徒侯劍平老弟,突然離此,不知何往之故?」

  杜小樵苦笑答道:「這只是原因之一,還有一樁原因,便是焦老婆婆姊妹與東郭兄相繼解脫,萬一『北嶽神尼』不在『西嶽』,或是未被無名師太邀來,則敵我雙方,似乎實力懸殊過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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