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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話鋒微微一頓,才幽幽地一嘆道:「以往的衣香鬢影,風流韻事,都已成了昨日黃花,如今,只有她這一個死心眼的人,還死心塌地地跟著我。」

  白文山正容接道:「情深義重,生死不渝,這正是嫂夫人的可敬之處。」

  林永年微一沉思,才幽幽地接道:「其實,我當時的武功,實在差勁得很,但一般江湖朋友,懾於『林家堡』的威名,都讓著我幾分,以致使我自以為武功很高強,更加胡作非為起來。當然,弄出事情來了,人家都找上『林家堡』,但經先兄好言安撫,並賠償損失之下,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了。終於,在接連出了幾次大亂子之後,先兄使出了一記絕招,未經我同意,就代我聘定了文家堡主的令妹,『玉觀音』文素瓊女俠為妻,並派出飛騎,敦促我立即返家完婚……」

  白文山含笑接道:「據說,當年文、林兩家這一宗喜事,曾經轟動了整個江湖。」

  「這倒是實情。」林永年訕然一笑道:「對於『玉觀音』文素瓊,我是心儀已久,卻是一向緣慳一面,當時,我聽到這消息之後,懷著興奮的心情,立即趕了回來,可是,就在洞房花燭之夜,發生了意外的變化……」

  白文山訝問道:「發生了什麼變化?」

  林永年苦笑道:「當所有鬧新房的賀客,都退出洞房之後,先兄卻將我叫到他的書房中,提出了出人意外的要求。

  「他說:『林家堡』雖然是繼承先父餘蔭,卻是在他手中,一手發揚光大,自己辛苦大半生,卻不曾享受到真正的人生樂趣。

  「文素瓊的美艷,是有目共睹的,他也是一個具有七情六慾平常人,美色當前,能不怦然心動?

  「至於我,是他一手所撫養成人的親弟弟,這些年來,在外面花天酒地,享盡了艷福,比起他這位一向忙於事業的哥哥,可幸運得多了。

  「所以,他希望我體念他這個哥哥,將新婚的初夜權讓給他,並且最好是連續讓他三宵……」

  白文山不禁截口苦笑說道:「令兄一代大俠,竟向自己的弟弟,提出這種為人不齒的要求,真是有悖常理,太過分了!」

  林永年也苦笑道:「可是,先兄振振有詞地說:『這事情,只有咱們三個當事人知道,對林家名聲,絕無影響,對你,更是談不到有甚損失。』末了,他,更是以命令式的語氣說道:『我已經決定這樣做了,這事情,你不答應也不行。』他那些話,雖然混帳,卻也不能說沒一點歪理,我是在外面鬼混慣了,對女人的貞操並不重視,於是,在既好氣,又好笑,也感到新奇的情況之下,竟一口答應下來。」

  接著,又輕輕一聲嘆道:「事實上,先兄最後那幾句話,等於是下命令,不答應也不行啦!」

  白文山注目問道:「以後呢?」

  「以後嗎!」林永年苦笑道:「我越想越不是味道,終於在第三天的深夜,我攜著先兄所手抄的一本本門武功秘笈,悄然出走。」

  微頓話鋒,又苦笑著接道:「這是我事後才知道的,當我出走之後,先兄與文素瓊也先後離開了『林家堡』,而且,都像我一樣,一直不曾再回去過。」

  白文山長嘆一聲說道:「以後,當林兄你再回『林家堡』時,『林家堡』已成一片劫灰了。」

  林永年點點頭道:「可以這麼說,不過,在此之前,還有一段因果,必須加以說明。」

  接著,才神色一整道:「當我離家出走之後,痛定思痛,乃痛改前非,隱居在洞庭湖濱的一個漁村中,埋頭苦練武功,一直到三年之後,自信武功已與先兄不相上下了,才重出江湖……」

  白文山不由笑問道:「當時林兄準備是要向令兄尋仇?」

  林永年苦笑道:「那倒不是,不過,我卻有意在先兄面前炫耀一番,讓他瞧瞧我這個不長進的弟弟,是否也有長進的一天。

  「可是,當我回到寒舍時,才知道先兄和文素瓊二人,也先後出走,一直杳無音訊。

  「當時,雖然寒家一切如常,但我已經熟稔世故,心知此中必然有大蹊蹺,而最可能的敵人,也必然是上官玄所主持的白骨魔宮。

  「於是,我在家中,僅僅呆了一天,又立即改裝易容,投入江湖,暗查先兄的下落,當然,我暗中偵察的箭頭,也是指向『白骨魔宮』。

  「經過將近三個月的暗查,雖然仍未獲得先兄的消息,但卻已由各方面的跡象中,意識到蘇州方面,必然有重大事故發生。」

  話鋒一頓,臉上肌肉抽搐著,長嘆一聲道:「可是,我所獲的消息,仍然晚了一步,當我星夜兼程,趕到蘇州時,那千人石上的一場龍爭虎鬥,業已結束,先兄倒臥血泊中,只有出氣沒有進氣了。

  「在悲憤交迸之下,當時我立即以本身真氣輸入先兄體內,先兄才悠悠醒轉,斷斷續續地告訴我:『弟弟,我……並沒做出對不起你的事……弟妹她……仍然是……白璧無瑕……』

  「白老弟試想,當時,我哪有心情聽他這些,立即截口問道:『大哥,仇人是誰?』但他說出『白骨魔宮』與『臥虎莊』之後,又立即斷斷續續地說道:『弟弟,我是因為沒法……將你導入正途中,才……想出這個……笨法子……想藉以刺激你……發憤圖強,沒……想到你……』當時,我一面加強輸入真氣,一面截口接道:『大哥,別說話,性命要緊!』但他卻搖頭苦笑道:『弟弟……我……我已經不行了,能在臨死以前,見你一面,並說出心裡的話,我是死也瞑目了,弟弟,別再浪費真氣了,趕快回家去,可能還來得及將你侄兒救出來。』一提到家,我的心中不由往下一沉,也就在此同時,先兄已溘然長逝。」

  說到這裡,頓住話鋒,發出一聲深長的嘆息道:「當時,我強忍心中的悲憤和哀痛,將先兄遺體就地草草掩埋之後,又立即星夜兼程地趕向寒家。

  「可是,饒我趕得快,也只僅僅將先嫂與志強侄兒救出,可憐寒家三百餘口,無一倖免。」

  接著,又是一聲幽幽長嘆。

  白文山接問道:「以後,林兄就一直隱居在南昌城中?」

  「是的。」林永年滿臉悽惶神色地接道:「追根究柢,寒舍遭此不幸,我年輕時的不長進是禍根,所以,我拼死救出先嫂和侄兒之後,在內疚神明之下,我不敢現出本來面目,而只以僕人自居。

  「自先嫂鬱鬱寡歡,去世之後,也就只剩下我和志強侄兒相依為命,一直到不久之前的南昌事變,咱們叔侄兩人,才硬給拆散……」

  白文山截口接問道:「對了!令侄究將何往?」

  林永年道:「我已請巧雲將令師兄的信物交給他,叫他前往投奔令師兄,但願他能順利到達,莫再撲空才好。」

  白文山正容說道:「林兄請放心,令侄行蹤,我也曾聽人說過,好像暗中還有武功極高的人維護,想必不致有甚問題。」

  林永年輕輕一嘆道:「但願如此……」

  白文山截口接道:「已經快天亮了,賢伉儷還是歇一會兒吧!」

  ***

  當林永年、李巧雲與白文山等三人暫時被困朝雲峰頂天然石洞中的同時,那易容改裝,奉文素瓊之命,前往解救文欽差文逸民的周幼梅,也已趕到了武昌。

  文逸民自從在南昌城以鐵腕懲治兩湖總督莫榮,並將莫榮的獨子就地正法之後,可說是聲威震撼朝野,車騎所至,沿途百姓莫不萬人空巷,香花頂禮,夾道歡呼。

  周幼梅趕到武昌城時,文逸民的儀仗和扈從御林軍,還遠在十里之外哩!但武昌城中,上自巡撫大人,下至平民百姓,都已扶老攜幼地,趕往官道旁去恭候了,其情形之熱烈,比起在南昌城來,更不可以道里計啦!

  這是一個風和氣暢,萬里無雲的好天氣。

  周幼梅以一個遊學秀才的姿態,雜在歡欣鼓舞的人潮中,信步前行,一面運用她那特殊的聽覺和敏銳的觀察力,注意一些可疑人物動靜。

  當然,她這種行動,無異是大海撈針,不會有什麼效果。

  所以,一直到文逸民那一乘八抬大轎和扈從人員由她面前經過之後,依然沒什麼發現。

  就當她意興闌珊地由人潮中擠上回城路上時,猛然聽到官道旁,發出一聲高呼:「冤枉!文青天伸冤……」

  當她敏捷地擠向文逸民所經之處時,那乘八抬大轎,已經停下來,轎中傳出文逸民的威嚴語聲道:「別嚇了他,讓他前來。」

  周幼梅不由心頭暗忖著:「這位傳說中慣於微服私訪的文青天,今天,倒算是例外的沒讓那些恭迎他的地方官,撲一個空……」

  心念轉動中,只見一位鄉農裝束的半百老者,正由人潮中擠向官道,但卻被官道上維持秩序的兵勇所阻。

  官轎旁的文龍、文虎二人,早已飄身下馬,見狀之下,文龍揚聲問道:「那位老人家,方才是你呼冤?」

  那半百老者點點頭道:「回大人,正是小老兒。」

  文龍沉聲喝道:「放他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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