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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白文山說得不錯,這石洞中的設備,委實是簡陋得無以復加,也不知他這些年來,是如何挨過。

  白文山請林永年、青衣婦人就地坐下之後,才訕然一笑道:「二位餓了吧?我去弄點吃的來,咱們邊吃邊談。」

  所謂吃的,也不過是一些黃精、茯苓和野生水果之類,但林永年與青衣婦人,卻吃得津津有味。

  白文山邊吃邊笑道:「這些年來,我除了偶然獵些山雞野兔,打打牙祭之外,通常就以這些東西充饑,可說是成了不食人間煙火的大羅金仙了哩!」

  林永年笑問道:「白老弟很少在江湖上走動?」

  白文山臉色一黯道:「有的,一年當中,通常總有半年在外走動。」

  林永年接著問道:「老弟的目的,就是為了打聽邵大俠夫婦的行蹤和百里源等人的動靜?」

  白文山點點頭,道:「是的,可是十幾年來,都一直杳無音訊。」

  接著,又爽朗地一笑道:「想不到今宵托賢伉儷的洪福,兩方面的消息都有了,林兄,咱們當共謀一醉,以示慶賀。」

  說著,起身由石洞的一角,取來一個大竹筒,打開封口,立即使滿洞都充滿了冷冽酒香。

  林永年聳聳鼻子,笑問道:「可能是猴兒酒吧?」

  「是的。」白文山含笑接道:「巫山多猿猴,所以,猴兒酒也特別多。」

  接著,又笑了笑道:「雖然有酒無餚,但酒質甚佳,不但香醇可口,性子也不烈,賢伉儷旅途勞頓,不妨多喝一點,提提精神。」

  林永年也爽朗地一笑道:「多謝老弟,我會盡情一醉的。」

  白文山笑道:「喝醉了可不行,我還要聽你的往事哩!」

  「那麼,咱們邊飲邊談吧!」林永年接過白文山遞給他手中的竹筒,猛喝了一陣之後,才咂咂舌頭道:「好酒!這些年來,我從來不曾這麼開心過,白老弟,你想先聽些什麼?」

  白文山沉思著接道:「我想先知道你是怎樣同我大師兄認識的?」

  林志強輕輕一嘆地點點頭道:「好的,說來,這已是八九年以前的事了,那時候,我正在『羅浮山』的『梅花村』外閒逛。

  「羅浮山的『梅花村』,本來是以盛產梅花名冠嶺南,但那已是多年以前的事,如今卻不過空留梅花之名,供人憑弔而已。

  「我並非什麼騷人墨客,對這些歷史陳跡,並不感興趣,不過因途經那兒,順便逛逛,想不到這一逛,卻無意中救了令師兄邵大俠一命……」

  白文山不由截口問道:「那是怎麼回事呢?」

  他這話,問得有點含糊,但事實上,林永年的話,也委實令人不便問得太明顯。

  試想:如果連像邵友梅那等身手,都有生命之險,憑林永年的這點能耐,又怎能救得了他!

  林永年自然也明白白文山問話的言外之音,當下,訕然一笑道:「事情是這樣的,當時已是將近黃昏,當我意興闌珊地走上歸途時,忽然一陣晚風,送來一串淫蕩已極的男女笑謔之聲。

  「我估計那笑謔聲,是出自山徑旁,約五丈外的一片雜樹林中,因為那距離不算太近,而且,也是我歸程中所必經之處,所以,只好一蹙眉峰,硬著頭皮走了過去。

  「本來,我是避之猶恐不及的,但當我業已走近那一段路程時,卻因那一對狗男女的一句話,使我不由自主地又停了下來,並立即就近隱蔽身形,伏在地面,凝神竊聽起來。」

  說到這裡,他捧起那竹筒,又喝了一口酒。

  青衣婦人一蹙眉道:「永年,少喝一點。」

  林永年笑道:「潤潤喉嘛!我不會喝醉的。」

  青衣婦人笑了笑,道:「你只管捧著竹筒不放手,人家白大俠,還一點都不曾喝哩!」

  「啊!」林永年不禁啞然失笑道:「真是失禮。我還以為白老弟另有一筒哩!」說著,將竹筒遞了過去。

  但白文山又將竹筒推回他手中笑道:「林兄,我委實另外還有兩筒,為了聽故事,卻將喝酒的事給忘了,這一筒,你留著潤喉,我去將另外兩筒取來……」

  白文山將另外兩筒酒取來之後,順手遞給青衣婦人一筒,然後目注林永年問道:「林兄,那兩人說的是一句什麼話?」

  「那是男的說的,那廝說:我準保他,明天一坐下去之後,就一命嗚呼。老弟,當時我是毫無目的地到處閒逛,試想一個俠義道中人,聽到這種事情能不動心嗎?」

  「永年。」青衣婦人接問道:「當時,你認為是那一對狗男女戀姦情熱,那男的要幫那女的謀殺親夫?」

  林永年點點頭道:「是的,當時,我委實是這麼想,但經過一陣凝神靜聽之後,事實卻是大謬不然。」

  話鋒微微一頓,才正容接道:「由他們的對話中,我大略明白,他們所要對付的,是一位武功很高的長輩,如今我才完全知道,那就是白老弟的大師兄邵大俠。據那對狗男女的對話中透露,邵大俠武功太高,不敢接近,也不知其住處,但他們卻知道邵大俠酷愛梅花……」

  白文山截口長嘆道:「是的,我那位大師兄酷愛梅花,平常以林和靖第二自居,不但以『友梅』二字為名,很巧合地,連他的夫人,也就是我二師姊的芳名中,也有一個梅字。」

  「那對狗男女的話中透露出:最近三天來,邵大俠每天清晨,都在『梅花村』口那株已僅剩一個枯根的古梅故址上盤坐沉思,久久不肯離去。」

  白文山又輕輕一嘆道:「由這情形推斷,我大師兄還沒找到我二師姊哩。」

  林永年捧起竹筒,喝了一口酒之後,才點點頭說道:「是的,那對狗男女,也是這麼想法,他們除了已經以飛鴿傳書,通知他們的師父之外,為了邀功心切,竟異想天開地,準備以一種極劇烈的毒藥,乘黑夜時,灑在那株古梅枯根之上……」

  白文山不由一挫鋼牙道:「好歹毒的狗東西。」

  林永年笑道:「白老弟,事情已經過去,你也不用發狠了。」

  接著,又喟然一嘆道:「俗語說得好:人算不如天算,那對狗男女幽會忘形之下,不自覺地語聲略高,以致被我這個不速之客,偷聽了去。」

  白文山笑問道:「於是,林兄當夜守在那株古梅枯根之旁,準備救我大師兄?」

  林永年點點頭道:「是的,但為了那對狗男女要去下毒,我不敢離那古梅枯根太近,只是遠遠地守在一旁。一直到曙色初透時,才看到一位外形頗為潦倒的中年文士,緩步走向村口……」

  白文山截口接問道:「當時,我大師兄想必已易了容?」

  林永年道:「沒有易容,但我瞧得出來,他是戴著人皮面具。」

  青衣婦人似也發生了興趣,美目深注地接問道:「永年,以後呢?」

  「以後嗎!」林永年笑了笑道:「就是邵大俠準備登上那古梅枯根之上時,我連忙揚聲說道:『上不得!有毒!』邵大俠聞聲一愣間,箭遠外陡地騰起兩道黑影,有若急矢劃空似地,疾射而去。當時,我又連忙說明:『就是那一對狗男女下的毒,快追。』但邵大俠卻搖搖頭,道:『不用了,兩個小毛賊,殺之徒污吾手。』接著,又向我招招手一笑道:『大德不敢言謝,這位老弟,請過來一敘可好?』……」

  林永年頓住話鋒,捧起竹筒,猛喝了一陣之後,才抹抹嘴唇笑道:「當時邵大俠口中那兩個『小毛賊』,所表現的輕功身法我已嘆為觀止了,那麼,邵大俠武功的高明,還能想像嗎!二位試想:能夠與這種絕代奇人結識,我那有不受寵若驚,立即趨前晉見之理?」

  青衣婦人不禁白了他一眼,道:「看你!說得多難為情。」

  「眼前都是自己人嘛!」林永年笑道:「有什麼難為情的。」

  白文山含笑接問道:「以後呢?林兄。」

  林永年笑了笑,道:「當時,我們將古梅枯根上的毒質消除之後,邵大俠深恐我被他的仇敵乘機報復,乃改裝易容,護送我回到南昌……」

  青衣婦人截口問道:「那時,你已隱居在南昌了?」

  林永年點點頭道:「是的,那時候,志強侄兒才不過八歲。」

  微頓話鋒,又輕嘆著接道:「當時,邵大俠即深喜志強的資質和稟賦,雖然沒說出來,但已有收為徒弟的意思,他在南昌逗留了三天之後,才留下信物和聯絡暗語之後,匆匆離去。」

  白文山注目接問道:「當時,他沒告訴你來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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