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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獨孤策忽然打了一個寒噤,搖頭笑道:「盡得其妙,談何容易,我只是發現了『半奇老人』南宮玨所創這四招劍法,全都得力於天地間的自然變化,故面舉凡風雲雷雨,日月星辰,鱗潛羽翔,蟲鳴獸語之中,無不含有可以參研的靈機妙諦。」

  獨孤興聽得連連點頭,含笑說道:「難怪大哥方才神與天會,渾然忘己,這真是驀地貫通的無上妙悟。」

  獨孤策滿面安慰神色地,微笑說道:「自此開始,我要展現日出,夜數天星,細參草茁,靜聽雷鳴,連一泉之流,一花之發,均不輕易放過,大概到達『野人山寓魂谷』時,縱不能盡得其妙,全如南宮老人期望,總也可以仗恃這四招劍法,誅除一兩名元兇巨惡的了。」

  說到此處,一陣風來,把那件濕透青衫,吹得緊貼在獨孤策的身上,使他機伶伶地,又復打了兩個寒顫。

  獨孤興皺眉說道:「大哥,你已經受了涼了,幸虧我背後豹行囊未濕,還不趕快換衣,這件水濕青衫,穿在身上,總不會又含蘊著甚麼劍法奧秘吧?」

  話完,便自行囊中取出於衣,叫獨孤策去到那突石之上的乾燥之處更換。

  獨孤策聽得也自啞然失笑,剛待伸手解衣,忽然劍眉雙蹙,大叫一聲「不好」,閃身向前縱去。

  獨孤興被他嚇了一跳,趕緊凝目觀看獨孤策為何如此?

  原來,獨孤策適才靜坐生悟,向獨孤興索劍起舞之時,把那柄「湘妃竹摺扇」,順手放在所坐石上,如今業已為驟雨淋濕。

  獨孤策取扇打開一看,尚幸扇已合好,雖被雨濕,卻並未使南宮老人所書七絕的手澤受損。

  照說書既無恙,畫亦不應有慮才好,但獨孤策翻過扇來,目光方注,便不禁大吃一驚。

  只見扇上所畫梅蘭菊竹,依然完好,色澤毫未模糊,但在空白之處,卻多出了「萬象回春」四個淡淡字跡。

  這四個字兒,分明是由隱跡藥物所書,非經水濕,不會顯出。

  更妙的是僅僅這「萬象回春」四字,卻用了「真草隸篆」等四種字體。

  「萬」字楷書,體出鄭文公碑,氣勢極其雄厚奇縱。

  「象」係用草書,雜宗右軍、懷素、過庭等家,筆姿甚覺流暢飛舞。

  「回」字係用隸書,似出「張遷」「禮器」等碑,頗端直樸茂。

  「春」字係用篆書,師法「毛公鼎」刻,極為蒼古婉通。

  獨孤策看見這「萬象回春」四字,不禁瞠目失神,不僅未曾脫下濕衣,連適才所解衣襟,也未掩好。

  獨孤興雙眉微蹙,高聲叫道:「大哥,你這樣真要凍病了呢?是不是扇兒被雨淋壞,但其中妙諦,你已參透,今後揣摩絕學,業有途徑可循,扇上書畫被毀,也沒有什麼了不得了?」

  獨孤策一面走向乾處,更換濕衣,一面把手中摺扇,遞向獨孤興,並搖頭微嘆說道:「興弟,這扇上書畫,被雨所濕,不僅未毀,反而添了四個字兒,可見『半奇老人』南宮前輩,著實為此費盡苦心了呢,」

  獨孤興接扇一看,也不禁大為驚奇地,訝聲叫道:「大哥,這『萬象回春』四字,不就是你所說那招綜合眾妙的絕妙劍法麼?」

  獨孤策點了點頭,身上又復寒颼颼地,連打冷顫,覺得略感不適。

  獨孤興目注摺扇,遂未看見獨孤策臉色有異,只是繼續揚眉笑:「這位南宮老人,也太以好弄玄虛,為何不把絕招奧妙,明白指出?僅僅異常神秘,寫了四個字兒,又不知道要使大哥費卻多少神思的了?」

  語音了後,因未聞獨孤策答話,獨孤興便愕然抬頭看去。

  這一看之下,吃驚非小,只見就這片刻之間,獨孤策竟已雙顴如火,滿臉病色。

  獨孤興趕緊飄身縱過,遞給獨孤策兩粒靈丹,用泉水餵他服下,好生擔憂地,皺眉說道:「大哥,你覺得怎樣?練武人體健少病,但一病之下,便不尋常,大哥要好好珍攝,休要因病不能趕路,而耽誤了『天南大會』。」

  獨孤策一面服食丹藥,一面摸摸自己額頭,向獨孤興含笑說道:「興弟不要發愁,我只是略感風寒,哪會生甚大病?何況又服了你這兩粒靈丹,更無可慮之處,且一同趕路,邊行邊自參詳南宮老人在扇上秘密書寫這『萬象回春』四字,是何用意。」

  獨孤興點頭微笑,師兄弟繼續前行,獨孤策所受風寒,也未發作。

  但風寒未發之故,只是為靈丹藥力所制,暫鬱於中,病因卻深種體內。

  獨孤策為了探求絕學,果如所言,凌晨觀日出,深夜數天星,尤其遇上狂風暴雨,沉雷閃電之際,更是聚精會神地,體察天地間自然變化的無上妙機,將其融入南宮老人窮其畢生心力,獨創精研的四招劍法以內。

  如此苦苦用功,自然大有所獲,使那四招劍法,妙用威力日增,但對扇上秘密書寫「萬象回春」四字之意,仍苦無法瞭解。

  一直走到「貴州」境內的「婁山」左近,獨孤策因一來早種病因,二來長途跋涉,體力微疲,三來經常在風吹雨淋之下,苦研絕學,疏於攝護,終告驀發高燒,病倒在一處山溝之內。

  獨孤興驚憂萬分,幾乎把身邊所帶靈丹,全都餵給獨孤策吃掉,但因藥不對症,仍未使獨孤策病勢有所減輕,反而越來越覺沉重,進入神智模糊之狀。萬般無奈,獨孤興只好把獨孤策背在身後,尋找當地山民,探尋有無通曉醫理之人,住在附近。

  總算天不絕人,被他問出「婁山隱賢莊」莊主華心淵,是位飽學多才,並頗精醫理的文人雅士。

  獨孤興聞言大喜,立即背負獨孤策,奔向「隱賢莊」而去。

  等他按照山民所說途徑,尋到「隱賢莊」前,不禁有點大出意料。

  原來所謂「隱賢莊」,並非屋宇櫛比的廣大莊院,只是幾間茅屋,及一大片稀疏竹籬,籬內種植了不少花草樹木而已。

  獨孤興輕叩籬門,有位青衣小童,自茅屋中應聲走出,含笑問道:「尊客何……」

  一言未畢,茅屋以內便有個清亮蒼老的口音笑聲叫道:「靈兒何必多問?你難道不曾看見這位尊客,背負得有人,定是急病求醫的麼?」

  人隨語音,走出茅屋,是位年約五十來歲,面目慈祥的葛衣清臞老叟。

  獨孤興陪笑說道:「老人家便是『隱賢莊』華老莊主……」

  葛衣老叟不等獨孤興話完,便向他微笑點頭說道:「在下便是華心淵,老弟且進屋敘談,令友病勢,似乎不輕,不能再讓他感受風寒的了。」

  獨孤興聞言,遂也不再客套,走進茅屋,把獨孤策放在軟榻之上。

  華心淵暫時未與獨孤興答話,入室後便先為獨孤策仔細診察脈象。

  診完左手,又診右手,再用銀筷撬開獨孤策牙關,審視舌苔,並試探他額上發燒程度。

  獨孤興等他診畢回身,關懷頗甚地,皺眉問道:「華老人家,我大哥的病……病勢,好像頗為不輕,不知可……可有大礙?」

  華心淵微然一笑,伸手取條棉被,替獨孤策緊緊蓋好以後,方對獨孤興搖頭說道:「老弟不要擔憂,你大哥只是風寒未癒,又染風寒,加上心中似有積鬱,諸感迸發,病勢確不在輕,但要在我這自命為『隱賢莊』的蝸居以內,小住半月有餘,由華心淵朝夕悉心調治,也就可以痊癒了。」

  獨孤興起初聽得獨孤策病勢雖重,但無大礙,自然滿面安慰笑容,但忽然想起「天南大會」會期,距今僅有十日,不禁又復「哎呀」一聲,苦笑說道:「半月光陰,誤了大事,華老人家有無特殊手段,使我弟兄能在十日之內,趕到『野人山』,則獨孤興兄弟,更感盛德。」

  華心淵雙眉深蹙,緩緩說道:「由此撲奔『野人山』,任憑兩位老弟腳程再快,晝夜不停,拼命飛趕,也需四五日之久,才可到達,換句話說,就是獨孤老弟期望我在四五日內使你大哥這沉重病體,能夠完全康復。」

  獨孤興臉上一紅,站起身形,向華心淵長揖為禮,愧然笑道:「華老人家,請恕獨孤興得隴望蜀,出言冒昧,但我弟兄委實身有要事,必需於十日之內,趕到『野人山』,倘我大哥不及痊癒,則獨孤興只有獨自趕去,奉托華老人家對我大哥暫加照拂的了。」

  華心淵屈指一計,微笑說道:「十日後是三月十五,兩位獨孤老兄,莫非是去趕赴『野人山離魂谷』的『天南大會』?」

  獨孤興點頭笑道:「正是趕赴此會,華老人家既知此訊,莫非也是白道同源,武林大俠?」

  華心淵雙眉微揚,點頭含笑說道:「三十年前,我確曾置身武林,但卻非獨孤老弟所說的『白道同源』,而是『黑道』中一名無惡不作的江洋大盜。」

  「華老人家何必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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