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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船靠上了黄石湾,湖岸树林里钻出一个紫褐色脸膛的大汉,老远便高叫:“庄兄信人,无限欢迎,请林子里见。”

  那林子里站了一大堆人,大概湘南的武林子弟全来了,人数不下四十之多。

  为首的人是南衡居士韦安仁,一旁是风华不减当年的女飞卫俞凤至,和次子云翼。

  女飞卫冷森的目光,相当不友好。南衡居士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有声望有修养的前辈名宿,神色倒是相当安详,但脸上的隐忧显而易见。

  恐怕只有韦云翼一个人是友好的,其他一个个怒目而视,怒火内蕴。

  他在三丈外脚下一慢,含笑行礼问好:“韦老伯韦大娘好,庄怡平向两位请安。”

  “贤侄少礼。”南衡居士破例回了晚辈一礼:“贤侄,小女目下何在?”

  “在神箫客梁老前辈身旁。”

  “是你唆使她出来闯祸的?”女飞卫火爆地质问。

  “韦大娘,小可与令嫒自小是邻居,上次小可返家,与令嫒仅见过两三次面。十年,少年子弟江湖老,小可根本就不记得令嫒是何模样。韦庄两家虽毗邻而居,但极少往来。小可再不成材,也不会唆使人家的闺女出外抛头露面。庄家虽然算不上书香世家,至少敬天地鬼神小有名望。庄家的子侄,不敢说都是人间麟凤,至少每个子侄,都不会为非作歹替家门蒙羞。韦大娘,你这种责难倒因为果,算公平吗?”

  他本来就对韦家有成见,成见来自小霸王韦云飞,因此说起理来,言词甚有分量。

  “你……”女飞卫怒火上冲。

  “我怎么啦?韦大娘,你为何不去问公孙云长?令郎令嫒之所以前来岳州,可说皆是公孙云长做的好事,令郎尤其顽劣不堪。令郎失陷在走狗手中,完全是公孙云长把他送掉的。为了援救令嫒令郎,我庄怡平出生入死,与走狗们拼过无数硬仗,九死一生。昨晚得知令郎被囚禁在曾八爷家中,闯龙潭虎穴直捣中枢,虽然徒劳无功,但我已尽了全力。公孙云长目下在碧湘老店,与被他拖下水几乎断送掉的高嫣兰,同在万家生佛身边,诸位何不去找他对证?我来了,我不怕你,拔山举鼎的一群上百走狗,加上鄢府周、郑两夫子,也奈何不了我庄怡平,你不要摆出这种阵仗来吓我。话不投机半句多,告辞。”

  他确是愤火中烧,为了纯纯姐弟,他确是九死一生,其实他根本用不着多管闲事,这世间好人难做。

  “贤侄请留步。”南衡居士总算不胡涂。

  “有什么事,老伯可以先问公孙云长。”他转身沉声说:“如果不是为了令嫒令郎的闲事,我庄怡平早就到了南京花花世界快活去也。走狗们搜刮天下,锄除侠义道高手名宿,与我庄怡平毫不相干,我犯不着与走狗们结深仇大恨自讨没趣。老伯,你目前只有两条路好走,两条路都很崎岖,因为你是侠义名宿。其一,替走狗们锄除侠义门人,以救你的儿子;其二是与万家生佛联手合作,牺牲一个儿子换取千秋侠名。言尽于此,我在碧湘老店落脚,暂时还不打算离开,有事在店中候教,告辞。”说完,他回头飞掠而走,一跃四丈余,有如电射星飞,速度骇人听闻。

  “贤侄请留步……”南衡居士大叫。

  群雄瞠目结舌,被他的超凡入圣轻功吓愣了。

  女飞卫毕竟不是太过刚愎的人,怡平这番话情至义尽,理由充分,不由她不动容。

  有些刚愎的人,有时反而能接受别人的顶撞;女飞卫就是这种人,事情一过便冷静下来了,但口中仍不饶人。

  “这畜生可恶!”女飞卫恨恨地说,却不提儿女被怡平引诱出走的事啦!

  “凤至,你不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吗?我们应该去找公孙贤侄。”南衡居士平心静气地说。

  “鬼的贤侄!”女飞卫怒火又升:“如果这件事真是公孙小畜生在搞鬼,哼!我饶不了他。”

  “爹,目前最重要的事,是营救小弟。”韦云翼忧心忡忡地说:“向拔山举鼎要人。”

  “对,找走狗们要人。”群雄中有人大声叫嚷起哄。

  “千万不可妄动,诸位。”南衡居士不胜焦灼地说:“只要一露脸,老朽便脱不了身,势将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了。”

  “爹,这件事恐怕只有庄兄弟能应付得了。”韦云翼说:“看了他的身手,毫无疑问地,那天晚上对付鬼丐与剑无情一群走狗的人,定是庄兄弟所为。咱们来了两天,得到不少消息,走狗们提起庄兄弟,几乎没有不怕的。”

  “他不会帮我们的忙了。”南衡居士摇头苦笑:“为父看得出,他对咱们韦家成见甚深,很难化解。唉!目前为父只有一条路好走。”

  “爹的意思……”

  “与万家生佛吴老弟合作。”

  “不行!”女飞卫极力反对:“咱们的孩子……”

  “凤至,你要我屈服,做他们的走狗?”南衡居士沉声问。

  “天哪……”女飞卫掩面狂呼。

  “爹,孩儿先找到神箫客前辈和纯纯小妹……”

  “你到何处去找?连上百高手也查不出他的行踪,去打锣寻人吗?真是!”

  “找庄兄弟,错不了,我去找。”

  “这……城里危险,如果你再失陷,老天爷!你想到后果吗?”

  “安老,还是晚辈去走一趟吧!”彭飞枪说:“顺便找万家生佛说一声,请公孙少堡主来一趟说个明白。”

  “不,我晚上去。”南衡居士咬牙说。

  “公孙少堡主不会来的,他也没有什么好说。”一位中年人冷冷地说:“公孙少堡主在客店,教唆韦少爷的经过,我曾经打听出一些风声,只怪我不肯相信而已。经庄兄弟一说,我想,这件事已无可置疑,责任全在公孙少堡主身上。听说,高姑娘的一仆一婢,都是死在走狗们手中的,死时公孙少堡主都在场,还是庄老弟替他们料理善后,多次替他们解围。有谁不相信吗?”

  蓦地,一位花甲老人向外一指,叫:“船!有人来了,会不会是万家生佛派人来了?”

  是一艘无桅的小桨舟,短程代步的小艇。不久,船急驶而至,一位中年人一跃登岸。

  群雄在原处目迎,有人叫:“九幽客吕杰!这黑道恶贼是拔山举鼎的爪牙,他们知道咱们的行踪了。”

  九幽客手握一封大红拜帖,急走入林。

  “韦兄请了。”九幽客抱拳为礼,脸上笑容可掬:“奉大总管拔山举鼎皇甫大总管所差,有书信面呈。”

  “有劳了。”南衡居士接过书信。

  “在下立等回音。”九幽客咄咄逼人。

  南衡居士拆信一看,愣住了。

  信上,寥寥数语:“明日(六月三十日)午正,枫桥杨家设宴为湘南豪杰洗尘,务必赏光。皇甫俊拜。”

  “这家伙在耍什么花招?”南衡终于打破沉默:“吕兄,老朽准时到。”

  ***

  筵无好筵,会无好会。

  拔山举鼎竟然用大红请帖请南衡一群湘南豪杰赴宴,这是极为反常的事。

  两年来,正邪之间势成水火。壁垒分明,平时在路上碰头,一言不合就可能发生严重的冲突。

  每当走狗们进行假公济私,大肆借口惩治私盐商贩,向被预定攀诬的商号大户滥捕勒索甚至格杀示威时,伺伏的侠义们就会毫不留情地挺身打击。

  最令拔山举鼎难以忍受的是:万家生佛与乾坤一剑,率领一群高手名宿,一面再向鄢狗官行刺,搏杀重要的走狗帮凶。

  当然,行刺的人从不公然露名号,受重伤被擒也没有口供。反正双方心照不宣,各显神通,不冲突则已,拼起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平时,即使不发生冲突,也各展奇谋,找机会将对方的重要人物,明枪暗箭将对方送入枉死城。表面上,这是正邪之斗;骨子里,却是名利之争。

  现在,拔山举鼎竟然用上笑脸手段,设宴招待一直守中立的湘南群雄,用心昭然若揭。

  南衡居士不得不去,非去不可,马行狭道,船到江心,已没有选择的余地。

  送走了九幽客,群雄议论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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