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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六


  他曾与桑威在酒楼有一面之缘,彼此颇为投缘。桑威年约半百,慷慨、和气、好客,脸团团笑口常开,没有一般为富不仁,可厌嘴脸,在本城声誉甚隆,是数一数二的士绅。桑家在宛溪东岸至句溪之间,拥有良田千顷,本人则曾经参加乡试,中了一名举人。举人虽不是官,距官还有十万八千里,但已是望重士林的特权人物了。膝下有两子一女,长次两子皆在府学就读,虽没有多大成就,但已是现成的秀才。小女桑婉,是本城人尽皆知的才女,名门闺秀不同凡俗,人美得像朵花,十七八岁正是待放的蓓蕾,可惜才貌双全加上是名门闺秀,本地似乎没有高攀得上的佳子弟,至今仍未有婆家,姻缘路上未遇有缘人。

  桑大爷送客动身,一冷眼看到了熊慕天,站在阶上含笑招呼道:“慕天兄,你好。怎么啦?眉峰紧锁,显得心事重重,有何困难需在下效劳么?”

  熊慕天抱拳施礼,笑道:“桑大爷,多谢垂注。”

  “好说好说,请至舍下待茶。”

  “谢谢,在下要到衙门里走走。”

  “府衙,县衙?”

  “府衙。改日再登门拜望。”

  “别客气。哦!听说贵掌柜出了事?”

  “是的,消息倒是传得快呢。”

  “是为了这件事报案么?那该先到县衙,城外出事,宣城县管……”

  “算了,人平安也就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即使报案,也追不出主谋来。”

  “这些无法无天的匪徒,如不绳之于法,日后恐将变本加厉向你骚扰。我陪你到衙门去报案,请官府严加追究,走!”桑大爷义形于色地说。

  熊慕天苦笑,沮丧地说:“桑爷盛情,在下心领了,感激不尽。只是,本城……唉!不说也罢,区区小事,官方是无能为力的,报案反而引来一连串的麻烦,何苦?”

  “那……那就罢了不成?”

  “不罢也得罢。”

  “哦!慕天兄,你到底设的是什么厂?”

  “这个……”

  “还在守口如瓶?”桑大爷笑问。

  “其实,也用不着故作神秘,只是时机未至,是否可以择吉开张动工,在下尚无把握,与其无谓张扬,不如藏拙免闹笑话。”

  “哦!有困难?是哪一方面的?工人?资金?慕天兄,咱们相识虽不久,但一见如故,总算小有交情,如不嫌弃,愿衷诚相助,有何困难需在下效劳之处,义不容辞。如需要资金,三五万银子只消吩咐一声……”

  “桑爷古道热肠,在下感激不尽,日后倚仗之处尚多,改日再请桑爷关照。哦!桑爷怎知在下缺少资金?”熊慕天含笑问。

  “呵呵!那创业难,守成更难。慕天兄在本城创业,万事非钱莫办,本钱不怕多,是么?是不是需银周转?”桑大爷朗笑着说,最后又加上一句:“需要多少?”

  “在下刚从南京赶回,筹足资金不虞匮乏,桑爷的盛情,在下心领了。小店决定下月初开张,届时尚请桑爷光临赐教呢。打扰打扰,告辞了。”

  “慕天兄,别忘了,如有需要,寒舍的大门,随时皆为你而开,呵呵!”桑大爷亲热地说。

  “在下深感荣幸,日后将专诚趋府致谢。”

  送走了熊慕天,桑大爷向身旁的一名健仆说:“桑勇,去打听一下,看熊爷有何要帮忙的地方,别让外人说咱们宁国的人欺负外地人。”

  桑勇欠身问:“老爷,是去查那些绑架李掌柜的匪徒么?”

  “你瞧着办好了。”桑大爷淡笑着说。

  第三天,桑家派人至能慕天的店中,送来桑大爷一封书信。信中提及已查出绑架李掌柜的匪徒,是城南五里地双羊山下的一伙痞棍,为首的人叫曹龙。这群痞棍共有十余人,游手好闲偷鸡摸狗,拐带诈骗无所不为。可惜他们已闻风远扬,听说已逃至芜湖鬼混去了。桑大爷并在信中保证,今后可望不会发生同样事故,请熊慕天放心。

  熊慕天接到信,确是十分感激,想不到桑大爷竟然能吓唬本城的痞棍,令他颇感意外。一般说来,一个安分守己的仕绅,是不会与土棍们打交道的,碰上麻烦,只消名帖往衙门里一送,官府自会作最有效的处理,自会把那些痞棍泼皮治得服服贴贴。

  熊慕天正式登门致谢,从此,双方的交情逐渐深厚。能结交本城德高望重的首要人物,熊慕天已成功了一大半,虽说店未开张,但已在本城站稳脚步了。

  对街的鸿泰庄,伙计们的敌意已从眼神中消失。鸿泰的店,最忙是清晨至午后未牌左右,从四乡赶来送货的人需赶回去,必须早些离城,因此最忙的是午牌前后,素绸白布在店门外堆积如山。未牌后,店伙与船夫则将货物从库中运至城外上船。船次日一早便往下放,运至芜湖本铺点交。十余年来,这种常规一直不曾更动。

  同行是冤家。既然熊家开笔店笔厂,与布店风牛马不相及,因此鸿泰的东主大为放心,没有仇视熊慕天的必要,难怪伙计们的眼神中消失了敌意。

  月杪,风声终于传出。李掌柜已放出消息,说店铺下月初开张,制笔的厂房已将竣工,即将征工与购料。

  这天近午时分,鸿泰的店内外忙得不可开支,店门外却来了五名不速之客。领先的是个穿紫缎团花长袍的中年人,身材颀长,隆额鹰目,唇薄如纸,满脸怒容,带了四名虎背熊腰的青衣打手,排众直入。

  一名伙计眼尖,向送货的人大叫:“让开,让开!咱们的二东主来了。”

  二东主古禄,芜湖总店的主持人来了。

  古禄气汹汹地抢入,冷笑道:“叫魂么?你们这些不中用的混账!三东主呢?”

  店伙碰了一鼻子灰,讪讪地说:“三东主在后堂,正与师爷在商量。”

  “滚开!”

  店伙惶然闪至一旁。古禄大踏步往内堂抢。

  内堂中,绝秀才易寿正与师爷及六名伙计,大声地,用充满火气的声音说:“怎么从中旬起,施德方面便断了货源?你到底说说着,是怎么一回事?”

  师爷流着冷汗,慌恐地说:“那面负责的王七说,山路不好走,那一带的机房,诿称要等布匹积存得够多,再一起送来……”

  “混账!十几年来,一直就是有一匹送一匹,王七怎么胡涂得依他们作主?”

  “把王七叫回来……”

  古禄猛地推开内堂门,冷笑道:“叫王七回来,也救不了施德的货……”

  易寿一怔,欣然叫:“咦!二哥怎么来了?”

  古禄哼了一声道:“我再不来,咱们鸿泰庄的招牌就砸啦!”

  “这……”

  古禄坐下,猛地一掌拍在桌上,桌上的茶杯乱跳,沉声叫:“老三,你简直昏了头,这些日子来,听说你又买了几个闺女,是不是让女人把你……”

  “二哥,你怎么啦?”

  易寿不满地叫,哼了一声又道:“不错,我弄来了几个小女人,我不能弄?你说这些话有何用意?是不是你想管我的床上的事?”

  古禄“砰”一声又一掌拍在桌上,大声道:“你床上的事,没有人管你,但砸招牌的事,我不该管?”

  “这……”

  “大哥下午可以赶到,看你怎么交代?”

  “二哥,到底……”

  古禄摇头苦笑,怒火已消,说:“老三,想不到你怎么胡涂。”

  “怎么啦?”

  “你说对街姓熊的开笔肆?我看了城外姓熊的厂房,告诉你,湖州最大的笔厂,也没有姓熊的厂房十分之一大,制那么多笔,卖给谁?天下读书人有多少?”

  “咦,你是说……”

  “你太令人失望了,老三。”

  “二哥,你……”

  “傍晚时分,大批染布师父便可乘船抵达,其中有南京首屈一指的、专门染绸的名手赵世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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