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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五


  李二爷神色镇定,叫道:“老七,听他们的话。”又转向挟持他的两个人问:“请问老兄,你们要些什么?”

  “跟咱们走。”大汉狞笑着说。

  “为何?”

  “不许多问。我问你,你愿不愿意乖乖跟咱们走?”

  “这……”

  “告诉你,不跟也得跟。走!向北走,少废话。”

  被两把尖刀逼住,不走也得走。随从被打昏,李二爷则被四个人押着向北走,双目被黑巾蒙住,手上了绑,一脚高一脚低,连拖带拉不知走向何处。

  李二爷相当沉着,大有生死由命富贵在天的气概。当蒙目的黑巾除去之后,他发觉处身在一座小茅屋的厅堂内,门窗闭得紧紧地,看不到屋外的景物,厅内幽暗,只有从后堂天井中透来的微弱光线。

  除了押他来的四个人外,中间八仙桌的上首,坐了一个獐头鼠目的青衣中年人。两侧,是四名魁梧的大汉,全用冷然的目光注视着他。

  押他的一名大汉将他向前一推,叱道:“跪下!拜见咱们老大。”

  不由他不跪,膝弯已挨了一脚,双肩且被压住,强迫他跪下。他咬牙忍痛说:“你们要干什么?绑架?”

  “哼!”上首獐头鼠目的中年人仅哼了一声。

  “勒索?”他再问。

  “你认了吧。”右首一名魁梧大汉说。

  他苦笑说:“在下只是个受雇的人,如果富裕,何必到贵地来奔波劳碌?”

  獐头鼠目的人又哼了声,用刺耳的破嗓子说:“这是由大爷决定,榨不榨得出油水,是咱们的事,咱们要问清楚,当然你得好好合作。”

  “在下愿合作。”

  “很好。首先,大爷要问你。”

  “大爷不知要问些什么?”

  “报上你的三代履历。”

  “在下李忠,曾在湖州学制笔,一直就靠这门手艺过活。目下有一妻两子在池州老家。”

  “哦!制笔,很好。谁要你来宁国的?”

  “熊东主知道在下的手艺很好,因此聘请在下至贵地开店。”

  “开什么店?怎么说?”

  “开笔肆,设制笔厂营销南北两京。贵地的兔毫极佳,且供应无缺。”

  中年人哈哈狂笑,笑完说:“在本地制笔,你是不是疯了?”

  “疯了?怎么啦?”

  “本地的紫毫笔,天下闻名,品质之佳,湖州虽以笔名着天下,但亦比本地的紫毫差一品。你一个外地人在此地制笔,岂不是疯了?本城原有的五家笔肆,产品精良,远至唐代,紫毫便一直是本地的贡品,你凭什么能和他们竞争?”

  李忠从容不迫地说:“如果贵地的产品不是名传遐迩,又何必多费工本泡制?做官的千里奔波只为财,咱们做买卖的人,也是千里奔波只为财,如果无利可图,谁又肯发疯投资设厂?本店只来了几个主事的人,工匠皆由贵地聘请,营销又不在贵地,对贵地有百利而无一害,真正说来,并非与贵地人竞争。同时,做生意不论哪一行,皆是公平竞争,这才能精益求精,对不对?”

  中年人摇头道:“我不信你们是开笔肆,从没听人提起过……”

  “过早透露,城内五家同业,恐怕要伤了和气,因此在厂房尚未建妥前,不宜声张。大概十天半月之后,熊东主便要开始招请制笔工匠了。”

  “不怕有麻烦?”

  “人活在世间,哪能没有麻烦?要活下去,本来就是一件苦事,不然人一生下地来,为何不笑而哭?大爷,我家境很苦,一年不过赚一两百银子,而家乡老少三口等着这区区银子养活,你们把我绑来,把我送到油坊里榨,也榨不出一星油水……”

  “你们东主有钱。”

  “熊东主?他的家当已全部投入厂房店面。日后的支撑,还得靠南京的朋友帮忙,他成天往南京跑,就为了张罗银子,如果在最近借不到一千两银子,厂房便得停工了。”

  中年人得意地敞声大笑说:“叫熊东主用借来的一千两银子赎你,大概他会肯的,你是他的掌柜……”

  “你错了,我只是一个他雇用的人,我不在,他可以另雇一个。迄今为止,他还欠了我半年的工银呢。”李忠苦着脸说,叹口气又沮丧地说:“再说,能否借得到一千两银子,还是未定之天。据在下所知,他已经罗掘俱尽,朋友都不相信他能在宁国赚钱,认为是个泥淖,早些撒腿以免愈陷愈深。”

  中年人不再多说,不再盘问,话锋一转说:“这么说来,在你们身上,没有油水可捞了。”

  “在下身上还有十余两碎银,三二百文制钱。”

  “这是不够的。”

  “可是……”

  中年人举手一挥,叫道:“搜他。”

  只搜出十余两碎银,三百余文制钱。

  “还给他,给他一顿皮鞭,放他滚蛋!”中年人装模作样地说。

  十记不轻不重的皮鞭,打得李二爷鬼叫连天,最后蒙上眼,连推拉离开了虎穴。最后脑门上挨了一记,他便失去知觉。

  醒来时,身在店铺的内堂中,一个即中正替他用推拿术推血过宫。身侧有几个人:熊慕天、总管周五爷、管事吴爷、郑爷。

  “我怎么了?”他含糊地叫。

  郎中嘿嘿笑道:“你被人打昏在西门城根,几个乡民将你送回来,伤不要紧,你是两世为人。”

  熊慕天打发郎中出外,神色凝重地问:“是些什么人?”

  他苦笑说:“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们终于动手了,等不及啦!咱们守秘的工夫,令他们不安了。”

  “经过如何?”

  他将经过一一说了。熊慕天说:“他们迟至今天方开始动手,忍耐工夫确也到家啦!伤势怎样?”

  李忠伸伸手脚,笑道:“他们满意了,抖抖威风而已,算不了什么,但愿下次也同样幸运。”

  熊慕天也笑道:“不会有下次了,等着吧。”

  “呵呵!要来的终须会来,来日方长,咱们会撑下去的,任何代价在所不惜。”李忠豪笑着说。

  “是的,咱们会撑下去的。他们已走了一步棋,下一步该咱们落子了。你好好休息,我到衙门里走走。”

  敬亭峰与鳌峰间一带山麓,全是本城大户人家的宅院与别墅,朱门大厦,庭院深深,花园广阔,亭台楼阁散布其间。这里,是上流社会的特区。

  熊慕天走在这条石板铺设的大街上,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前面,本城首富桑宅的主人,桑威桑大爷,正带了四名健仆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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