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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可是嫌晚了些,一阵昏眩感无情地袭来,只感到天旋地转,头重脚轻,“砰”一声摔倒在壁根下,立即失去了知觉。

  近午时分,一艘轻舟驶近新崩滩。

  新崩滩,也叫东奔滩,在巫峡的中段,北面就是巫山,上航二十里便是神女庙。

  巨石、方屋、高浪、大涡、湍流,这就是新崩滩。汉和帝永元十三年,巫山崩。晋太元二年,又崩。当崩之日,整座山向下崩坠,声闻数百里,阻断了江流,江水逆流百余里,可知当时的情景,是如何惊心动魄了。

  急流下泻,声势如万马奔腾,中间的圆形滩石,以及四方的屋形巨岩,星罗棋布阻塞江心,激起雄壮的波涛,是船只的克星。再加上漩涡拉力奇大,舟船不小心被吸入,后果极为可怕。尤其是春夏水涨,简直成了要命的鬼门关。

  稍大的上航船只,要在此地招请纤夫,数十名纤夫硬将船只用力拉上滩去,附近的居民便赖此为生。

  轻舟有十名强壮的水夫,全是一等一的水上好汉。舱内五名中年入监视着银汉孤星和玉狐。

  银汉孤星是牛筋索捆住手脚,牛筋索已经浸了水,捆的滋味真不好受,他成了待决之囚。玉狐年轻貌美,又是个大姑娘,因此受到优待,并未上绑。

  十支长篙控制船只,篙尖有铁头,篙尾是托肩木叉。两条舷板宽仅两尺,但必须可以通过两个人。每边五名船夫将篙插下,用肩抵住木叉托肩,口中“嗨哟嗨哟”有节拍他发声使力,一直撑至船梢,方站直拖篙往回走,沿舷板外侧走至舱顶,重新下篙。这时,第二名船夫已回到船中段,第三名则撑抵船梢。如此循环不绝,每一边始终保持有三支长篙在水中。上滩时,还得临时增加一两支篙。

  水声如雷,船渐近滩下。

  船夫们开始神情肃穆,一看那种神色便知要上滩了。

  外面撑篙的一名船夫亮声向舱窗内叫:“老六老七,准备加篙。”

  舱内的五名大汉中,站起两名中年大汉,钻出舱向上游扫了一眼,慢腾腾地拉出舱顶两侧架内的两支篙,其中一人懒洋洋地向同伴说:“今年的水枯得快,难怪是荒年。老七,回去后要不要到夷陵找快活?”

  老七点头道:“如果这次留得命在,当然要去。”

  “你怎么老是说这些泄气话?”

  “这得怪你听不得老实话。”

  “你怎么啦?”

  “这次到巫山,你还想回程?”

  “怎么不想?你……”

  “想是一回事,但能不能回程咱们瞎子吃汤圆,大家心里有数……别说了,加入吧,快上滩了。”

  舱中,银汉孤星对身旁的中年大汉笑问:“老兄,到了什么滩?”

  “新崩滩。”中年人木无表情地答。

  “哦!是巫峡的要命滩。老兄,解开在下的双手松一松总可以吧?”他晃动着背后反绑着的双手说。

  “解你双手的绑?”

  “如果船底朝天,在下也有逃生的一线希望呢。”

  “哼!你还想逃生?”

  “谁又不想逃生?”

  “反正你死定了。依我看,你最好求老天爷保佑。”

  “为何?”

  “死在江中,反而便宜了你。将你押至巫山之后,你想痛快地死也不容易哩!”

  “哦!真的?老兄,依我看,你们要上新崩滩,恐怕与龙王爷打交道呢。”

  “什么?你……”

  “你看看后面,有船追上来了。那可能是在下的朋友,也可能是银扇书生的凌家子弟。”

  轻舟仅有竹编的篷盖,两头通风没有隔舱,因此在舱内可以看到前后的景物。往后看,果然有一艘同型的轻舟,在十名大汉的撑动下,正破浪直上。

  大汉注视片刻,笑道:“那是巫山双杰传信符的,他那船并不会比咱们快。”

  “再看看上游。”他以额示意说。

  上游另一艘轻舟,正以全速向下泻落,在滩中段的惊天波浪中,势如奔马般的向下放。十名船夫的篙轻灵准确地纵横飞点,跳荡升沉。灵活如蛇。

  大汉一惊,抢出船面向同伴叫:“小心上面的船,他放到咱们上航的航道了。”

  船夫首领也看出危机,向上大叫:“右靠!你们怎么啦?”

  水声如雷,怎能听见叫喊声?上游的船毫无顾忌地向下冲,势如崩山。

  船已开始上滩,航道有一定的线路,要命关头,不可能回避。船夫们大骇,船夫首领立即取下带钩撑窝,向同伴们叫:“准备碰撞。右移!”

  双方渐来渐近,下游的船必定遭殃。真要撞上,也必定同归于尽。

  百步、五十步、三十步……

  对面来船飞撞而下,船头站着两名执篙人,竟然是铁篙,轻舟根本不需要这种重玩意。在碰撞的前一剎那,两支铁篙突然架在舷旁特制的巨桨座上。

  “哈哈哈哈……”狂笑声划空而至,掩盖了水声。

  在惊叫声中,两船以雷霆万钧之威势相擦而过。

  对方有意相撞,事先已有所准备,在轰隆隆连声大震中,铁篙把囚船的左舷击毁了,船一扭一震,突然一头插入滔天巨浪中。接着一声狂震,船尾撞在一座巨礁旁,立即分崩离析,整个拆散破碎了。

  英雄落水,船上人全部下江。

  “哈哈哈哈!……”狂笑声震耳,对方已下漂十丈外去了。但船上少了几个人,显然已经进入水中。

  银汉孤星身躯被抛出,手脚被绑住,一切都完了,即使不淹死,也将冲在礁石上呜呼哀哉。

  波浪汹涌,把他卷入江底。正危急间,一条铁臂拉住了他的手臂。

  糟了,脑袋突然撞在滩底的大石上。他只感到脑门一震,立即失去知觉。

  醒来时,他发觉自己躺在一处山岩下,水声隐隐,距凶险的新崩滩至少也在十里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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