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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树道长和枯木和尚矍然起身,喝道:“什么人?”

  语声未落,帐门一掀,闪入一条黑影。大树道长当即出手,一掌拍向那人前胸,枯木和尚同时由左侧直进,双拳直击对方胸腹要害。

  他两人的路数完全不同,大树道人长得又高又胖,功夫却属内家一脉,出手轻飘飘的全不着力;枯木和尚的体格则又瘦又小,施展的却是刚劲威猛的外家拳术,拳风虎虎,声势甚为惊人。

  那条黑影不躲不闪,右脚飞起,踢在枯木左拳之上,枯木如遭电殛,闷哼一声,踉跄跌开三、四步远;那人左脚再抬,正迎向大树道长来势。

  大树双掌倏地圈紧,想要去缠对方足踝,岂知那人左足之势是虚,身躯在半空中打个旋转,刚刚迫退枯木的右足恰好收回,“啪”地一声正中大树右肩。

  燕怀仙素知大树、枯木的能耐,此时见这人在一招半式之间便叫他俩栽了个跟头,心中自然惊诧不已;大树、枯木更是骇异莫名,齐声喝道:“你究竟是谁?”

  那人嘿嘿笑道:“老朋友了,见了面就应该先这样亲热亲热才对。”火折一闪,帐中顿时亮了起来,一名身着金服的中年人傲然挺立于帐门口,侧脸对着燕怀仙这方向,只见他显然一副汉人模样,修眉长目,很是英俊。

  大树、枯木二人却像见到了鬼似的,连连后退,颤声道:“夏紫袍,你还没死?”

  燕怀仙心忖:“地想必就是夏日雷、夏夜星两个小家伙的爹。本以为他们的爹在番邦打猎二十年,必是个老粗,不料居然如此斯文倜傥,怪不得兄妹俩的模样生得那么好,更难怪斡离不竟会谈佛论道。”

  但闻夏紫袍桀桀一笑。“我如今只唤做‘阿息保’,‘玉面郎君’夏紫袍早在二十年前就已消失了。”边说边向前跨出一步,脸庞微侧,正让燕怀仙瞧清他正面,心头又是猛然一震--只见他颜面正中深深一道刀痕,疤边肌肉鼓突翻卷,色泽赤红,活像魔鬼直立的嘴巴,由额至颏,恰将夏紫袍整张脸剖成两丬。

  燕怀仙暗道:“不知何人与他结下深仇大恨,竟用此等手段来对付他,他隐居番邦二十年,大约也是为此吧?”

  只听夏紫袍又怪笑道:“你二人鬼头鬼脑的混在二太子身边,只当没人知道你俩的图谋,其实早在你们于牟驼冈借故拜见二太子之时,我就已看穿了你们的肚皮,只是暂不揭破,且让你们一路陪着二太子说话解闷儿。如今戏已唱得差不多了,也该作个了结了,难道还想一直跟着咱们回内地不成?”

  他在帐内说话,帐外四周早已黑影幢幢,数百名金兵不声不响的围裹已定,箭上弦,刀出鞘,只待一声令下便要进帐捉人。大树、枯木虽未觉察,燕怀仙却看得清楚,眼见自己也身陷重围,偏偏动弹不得,不由冷汗直冒。

  但闻大树干笑两声,涎着脸道:“二师兄,何必如此?咱们……”

  夏紫袍断然暴喝:“住嘴!谁是你们的二师兄?你们都是些该死的汉人!”人随声进,飞腿踢向枯木和尚。

  大树冷笑道:“夏紫袍,真当咱们怕你?”双掌一错,直同敌人冲去,却才冲出两步,身躯陡地一转,泥鳅般滑出帐门,大叫道:“秃子,快退!”身如电走,将营柱一一拔起。

  枯木被夏紫袍紧紧逼住,那里脱得了身,正在心中暗骂,帐棚却整个倒了下来,蒙头蒙脸的将两人盖住。夏紫袍骂道:“狗道士,贼性不改!”但凭直觉,一拳击向枯木立身之处,枯木也不甘示弱,挥臂乱打。

  大树站在外面,眼见棚布起伏,有若海浪,两人兀自打得热闹,不禁哈哈大笑。岂料蓦然间四面火炬齐燃,照耀如同白昼,这才看清自己早已被金兵包围,笑了一半的喉咙硬生生打上了个结儿,嘴巴再也阖不拢来。

  燕怀仙也被棚布压在底下,心念飞转,将棚布割下一大块,依旧盖在自己身上,偷眼一瞧,只见内圈金兵逐渐缩小包围之势,外围的弓箭手却仍凝立不动,正是瓮中捉虌,连只飞鸟也休想逃得出去。

  大树道长也甚忌惮金人弓箭,不敢贸然施展轻功突围,呆呆站在圆圈中央,竟似傻住了。

  那枯木和夏紫袍依然蒙头斗得激烈,愈打愈靠到燕怀仙这边来。燕怀仙觑得真切,不管三七二十一,伸脚胡乱一拐,只听夏紫袍的声音骂道:“混蛋……”咕咚栽倒在地。

  枯木和尚得隙一把掀起棚布,钻到外面。大树道长灵机一动,忙叫道:“秃子,那边!”探手抓住棚布一端,使劲一抖,枯木和尚当即会意,忙也抓住另一端。大树喝声:“起!”两人同时跃上半空。

  外围领队金官赶紧下令放箭,“哧哧”破空之声震人耳鼓,数百只劲箭攒射而至。大树、枯木二人却在空中打个旋转,偌大一张棚布犹如巨龙搅海,将来箭全数裹入,二人身形再展,看着就要脱出金兵包围。

  却见一条人影离地冲起,直射二人中间,单掌一划,绷得紧紧的棚布猝然断作两截。枯木、大树重心顿失,一个摔向左,一个跌向右,正落入金兵长刀队中,带起一片呜哇乱叫。夏紫袍一着得手,更不停滞,扑向大树落身之处,又是一顿沸腾喧哗,叫嚣怒骂。

  燕怀仙却趁这阵乱,裹着那块棚布就地一滚,正从缝隙间滚出,转过一个营帐帐角,丢开棚布,狸猫般潜回夏氏兄妹栖身处所,刚刚在偏棚中躺下,就见夏夜星跑了出来,边自叫道:“燕五,快走!”

  燕怀仙尚要装着似睡似醒,吃夏夜星一把扯住,抢出营盘,夏日雷早牵着两匹马在外守候,当下三人两骑直朝西边奔去。

  燕怀仙与夏日雷共乘一骑,正想问他究竟何事,却已赶上一队金兵马队。领队的乃是一名金国青年,生得獐头鼠目,嘴唇异常肥厚,气势汹汹的问了夏氏兄妹几句话,一双贼眼直在夏夜星身上打转,又指着燕怀仙,咕噜不休。

  夏氏兄妹也不惧他,粗着嗓门对他嚷叫了几句,那人似是拿他们没辙儿,只得掉头走开,却忽然伸出手去,在夏夜星腰上摸了一把。夏夜星举起马鞭,兜头就给了他一记,那青年咿呀怪叫,纵马奔到队伍前面去了。

  夏夜星气得用金语乱骂,夏日雷却只觉得好玩,大笑不已。燕怀仙问道:“那是什么人?”

  夏日雷笑道:“他叫迪吉乃,是大太子斡本的儿子,汉字姓名完颜亮。”

  金人在建国之后,嫌女真语名不雅,乃另以汉字为名,仍用部落名完颜为姓,太祖完颜阿骨打更名为旻,同辈兄弟亦皆以“日”字头汉字取名,如今的皇帝,阿骨打四弟吴乞买便叫做完颜晟;诸王子则以“宗”字排行,嫡皇子绳果名叫宗峻,庶长子斡本名叫宗干,二太子斡离不名叫宗望,三太子讹里朵唤做宗辅,四太子兀朮唤做宗弼;诸王孙另以“二”字头汉字取名,如完颜亶、完颜雍等。

  燕怀仙心想:“这完颜亮一副好色贪淫的模样,夏姑娘以汉人身分客居异邦,将来恐怕难逃他毒手。”不知怎地,竟有点替夏夜星担忧起来。

  只听夏日雷又低声道:“这队人马便是要越过太行山,把‘大夏龙雀’神刀送给西路军元帅粘罕去的。”

  燕怀仙心中暗喜,脸上不动声色,转又忖道:“就算粘罕喜爱此刀,也用不着这么费事、这么紧急,这刀显然还是蕴藏着绝大的秘密。”他本只奉师父之命,尚自觉得有些荒唐,但此刻却也勾起了满腔好奇,想要瞧瞧这刀究竟有何蹊跷。

  一行人径往西奔,天亮时已进入太行山区,取道山脉中段的“九龙关”。燕怀仙师徒久居太行山南麓,并不熟悉这边的地势,只得跟着人家乱走,也不再和夏日雷同乘马匹,常常借故落到马队后面,沿途留下记号,金兵对他亦不甚留意,一路行来倒颇自在。

  傍晚时分算计已定,准备就在今夜盗刀,正想得美哩,忽觉脑后风生,五缕刚劲指力猝然从后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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