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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二人只覺得周身骨頭發酸,聽著外面的風雨之聲,不知不覺地在狼皮褥子上睡著了。

  也不知到了什麼時候,依梨華忽然由夢中驚醒過來,只覺得外面雷聲已止,只是大雨未歇,篷內的一盞馬燈搖來晃去,帳篷也似乎左搖右晃。她有點奇怪,起來輕輕把帳篷拉開了一條縫,想向外看看,誰知不拉還好,這一拉,只聽得「嘩嘩」一陣水聲,水箭似的穿進了兩股水柱,外面的水已經淹到了帳篷一半的地方了,嚇得她尖叫一聲道:「啊呀!不好了——大水,大水——」

  譚嘯嚇得翻身站起,這時水已漫進了不少,那兩匹馬也嘶嘶地長嘯起來。

  依梨華拚命地用手推著門,大水沖得她直向後退,譚嘯忙上前幫著她,用力把門關上,用皮繩拴得牢牢的,可是帳篷裡水已盈尺,褥子全部浸濕了,整個帳篷在大水中左搖右晃,情勢可真是危險得很了。

  譚嘯這時才想起來,自己住處原是一個窪處,又靠著水池子,難怪會淹水了。

  他縱身上了篷頂,一隻手把身子懸著,然後撥開一個小孔,向外看著,只是篷外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大雨仍在瓢潑似的下著。不過他知道,水並沒有淹到篷頂,此刻出去並非不可,只是往哪裡跑呢?外面比裡面更糟,可怎麼跑呢?

  他輕輕飄下了身子,水已經快淹到了他的膝蓋了。依著譚嘯就要騎馬和依梨華闖出去,往沙漠裡跑;可是依梨華卻說那樣太危險。因為一來不知水勢如何,再者怕有流沙,他們爭執了一會兒,只有一個辦法:坐以待斃。

  水漸漸已到了腰。二人乾脆把門開了,外面水湧進來,有半人多深,二人爬到了馬背上坐著。喝!外面真成了河了,滾滾的黃浪已經成了一片湖澤,不過只是限於這附近十數丈以內。二人處身之地,在整個沙漠裡來說,是一處窪地,可是在這片窪地裡來說,還算是一處較高的地方。先前洗澡的那個池子,怕該有丈許深了,大水就是從那池子漫過來的。四邊漠地裡,水繼續往下面灌,二人坐在馬上,水快淹到馬脖子了,情勢可真是夠險的!

  兩匹馬長嘯著,踏水出了帳篷,向前走了幾步,差一點兒失蹄落下池子,嚇得兩匹馬連聲叫著往後面退。

  譚嘯緊緊皺著劍眉,一句話也不說。依梨華也只好望水興歎,想不到幾日來,竟在沙漠裡遇到了兩次大雨。眼下雨雖小了,可是大水卻有增無減,這時候水都快淹到馬嘴了,兩匹馬只管嘶嘶地仰首長嘯著。二人略一商量,決定以「登萍渡水」的輕功,試一試看能否逃出這片汪洋。

  可那卻太危險了,二人身上濕衣濕鞋,運用起輕功來,先是受礙;可是除此已別無良法,至於兩匹馬,只好等二人上岸之後,再設法營救了。

  四下是黑糊糊一片,燈光早熄滅了,大水奔流得比箭還疾、還快,其上浮物已是不易,若想落足其上借力,那可是更難!

  二人站在馬背上,把濕衣服擰了擰,正在皺眉發急的當兒,忽聽見一人大喊道:「不要胡來,想活命的不要動!」

  順著這聲音,只見前面水面上,左衝右撞地馳來一隻大皮筏,皮筏上直立著一個周身披著黑色雨衣的人,只露出兩隻眼睛。二人不由又驚又喜,譚嘯問道:「朋友你貴姓?」

  那人大聲道:「少廢話,快上來!」

  二人雖覺此人出言莽撞,可是到了此時,卻也顧不得再與其計較,當時雙雙振臂,落於皮筏之上。依梨華急道:「還有馬!救救我們的馬吧!」

  黑衣人一面用竹篙轉過皮筏,一面哼道:「人比馬要緊!先救人!」

  說著輕巧地運用著手中長篙,不一刻已撐出八九丈以外。這時二人才看清眼前形勢,原來大雨在附近造成了一片大湖澤,另外開了一道小溪,小溪中浪花飛濺,黃沙滾滾,看起來,可真有點嚇人。

  黑衣人一言不發,把筏子撐到了靠岸之處,揮了一下手:「你們先上去,我去救馬!」

  二人各自騰身上岸,那皮筏在水面上打了一個轉兒,又逆流而上。黑衣人熟練地操篙,令二人十分欽佩。依梨華小聲問:「哥!你認識這人麼?」

  譚嘯搖了搖頭,他們足下所踩的沙子,早為雨水浸得松透了,雙腳踩上去,直往下陷,他們怕這附近有陷坑,只得小心地提著氣,彼此對望著各人那種樣子,真是狼狽得很。譚嘯苦笑了笑:「想不到那狼面人真說對了,要是早聽他勸就好了!」

  依梨華也歎了一聲:「那小子倒是挺好的,就是太狂,我真看不慣他那種樣子——」她頓了一下,又笑道:「要是這樣子給他看到了,那真要讓他笑壞了。」

  譚嘯正要說話,忽聞得馬嘶之聲,再看水面上,那黑衣人已然帶著馬過來了。

  譚嘯不由大喜,心中對這陌路援手之人,感戴十分,當時抱拳道:「謝謝這位老哥,老哥——」

  才說到此,這人已打馬上岸,馬蹄子陷到沙裡又跳起來,弄得二人一身都是沙子。

  黑衣人匆匆道:「現在不是說話時候,馬太重,一次只能運一匹,我還得回去一趟!」

  他說著撐篙又掉過了筏子,逆流而去。譚嘯不由怔了一下,內心對這人更是感激不已。

  那匹馬上岸之後,四條腿提上提下,沙面已漫過了它的小腿,它連聲地嘶鳴著。譚嘯忙過去把它拉到一處較平的地方。天上的雨不知何時停的,可是溪水仍如萬馬奔騰似地流著,展目這大沙漠上,似浮著一層乳白色的煙霧,慢慢地向上升騰,頗有些「劫後餘生」的感覺!

  他不由傷感地嘆息了一聲,心中對沙漠已開始有一種厭惡的感覺了。試想這連日來所發生的,強盜、狼群、雷雨、水災——哪一樣不是提起來就叫人頭痛的玩意兒!唉!真是夠了!

  依梨華永遠像一個孩子,當痛苦過去之後,她永遠是不會再去追憶的。

  她用手掠著頭髮,活潑地笑著:「哥!我們去看看那些死狼去,把皮剝下來好做褥子,才暖和呢!」

  譚嘯微笑道:「那些事不要慌,人家在為咱們忙,我們自己怎麼好袖手旁觀呢!」

  依梨華嘟了一下嘴,卻又拍手道:「看!來啦!哈!東西也被他弄來了,這傢伙真有辦法!」

  譚嘯忙瞪她一眼,小聲道:「小聲點,別給人家聽見了。」

  這時羊皮筏已靠近了岸邊。筏上人朗聲道:「夥計,接著繩子!」

  說著話,只見他抖手打出一物,乃是一個繩頭。譚嘯連忙伸手接住,只覺得這人手勁很重,不由微微吃了一驚。他用力地收著繩子,皮筏緊緊靠岸。黑衣人趕馬上岸,然後他摸了摸臉,對一邊的依梨華說:「別看著啦,把上面東西拿下來吧!」

  依梨華玉臉一紅,忙答應著上了皮筏,原來人家連帳篷都給他們搬上來了,費了半天勁,東西總算都弄上來了。這人走過去,雙手一舉,把整個皮筏舉了起來,簡短地道:「上馬,隨我來!」

  譚嘯笑了笑:「朋友,你貴姓?要領我們去何處?」

  黑衣人一言不發,大踏步往前走著,二人心中不禁有些納悶。依梨華歎道:「跟他走吧,反正他不會害我們!」

  那人在前面轉過身子等著,二人只好匆匆拉馬跟上,東西都馱在馬背上,這人在前不發一語,走得很快。走了約有二里多路,天已微微有些亮了,足下的沙也不似先前那麼濕了。

  黑衣人忽然撮口一聲長哨,薄曦中跑出了一匹黑馬,全身黑,一點白鼻心。

  二人不禁一怔,譚嘯頓時停住了瞰:「啊!是你?」

  黑衣人用力拉下了身上的黑色雨衣,重新現出了披在身上的狼皮:「為什麼不是?」

  說著他又露出白牙笑了:「我不救你們,你們一定會被淹死的,雖然你們自信有一身武功!」

  譚嘯不由得一股怒火直衝腦門,他冷笑道:「那也不一定,狼兄你太自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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