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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他的嗓門還真大,一面高歌,一面在馬上扭著身子,挺著胸脯,盡量地把自己想為一個壯士的樣子。

  依梨華用眼睛瞧著譚嘯,直想笑,譚嘯也忍不住了,他笑道:「陸當家的,你這歌唱的真不賴,是誰教你的?」

  陸淵忽然勒住了馬,回過了身子,張大了眸子道:「這歌你們不知道?」

  譚嘯一笑道:「我不知道的太多了!」

  陸淵啞然失笑,摸了一下後腦勺:「這麼說,相公你這是第一次來沙漠了?」

  譚嘯點了點頭,陸淵也點了點頭:「難怪呢!我說,走沙漠裡的人,沒有不會唱這首歌的,這是天狼仙編唱的,後來傳出來,大家都學會了。」

  說到天狼仙,他似乎又想到了一件事,眼睛瞇著笑了笑:「我都忘了,在宮老面前,提起這位主兒,是犯忌諱的。算我多口,二位多包涵,可不要在老爺子面前說我喊他天狼仙;也不要說我唱他編的歌,就說我罵他是狼崽子!嘻!狼崽子!」

  說著轉過身子策馬前行,口中不由又溜出了:「——月明星稀之夜,匹馬敢闖——」

  他忽然又伸手拍了一下腦瓜,罵道:「娘的!說不唱還唱!」

  二人看著更忍不住笑了,前行了一段,陸淵停住馬指著前面一片黑糊糊的影子道:「那就是一片水草地方了!還好,今夜沒有商人住,平常這地方是空不下來的。」

  他說著就往那地方行去,二人心中甚喜,這時地上的沙已看不見了,附近馬糞很多,蹄痕處處,可見前些時日,這地方居住過很多人馬。

  三人到了地方,下了馬,見這片地方有十丈見方,一半長滿青草,一半是一個水池子。其實也不能稱水池,因水太淺,水面連草尖都遮蓋不住。

  陸淵笑道:「這附近就只有這一處地方,叫飲馬湖,水渾,牲口能喝,人可不行,二位意思怎麼樣?」

  譚嘯笑了笑,滿意地道:「這地方很好,謝謝你了!」

  陸淵咧嘴笑了笑,抱了一下拳:「那麼我得回去了,二位水帶得還夠麼?要不明天一早,我派人送水來!」

  譚嘯想了想道:「那不必了,我們水還夠,你們住處既遠,來去太費事,算了!」

  陸淵笑道:「費事有啥?誰教我交你這個朋友呢!」

  說著他嘿嘿一笑:「真的,朋友你貴姓呀?大名怎麼稱呼?」

  譚嘯見他愈來愈顯得親熱,人家既問,自不便不答,當時一笑:「我名叫譚嘯,這是我義妹依梨華。」

  陸淵連連抱拳打躬道:「久仰!久仰!譚兄,方纔你那一手活,可真厲害,大個子的手我看八成是好不了啦!」

  譚嘯臉色微紅笑道:「方纔我太冒昧了,陸兄回去關照那位朋友,囑他把那只傷腕在熱醋之中浸泡,有兩三天也就好了!」

  陸淵笑道:「足見高明!謝謝!」

  說著又朝依梨華抱了一下拳,窘道:「姑娘還要原諒在下方才出口不遜,我這張嘴,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

  依梨華用腳踢了一下地:「過去的就算了,還有,那地上的兵刃,你們撿起來算了。」

  長毛陸淵雙手連搖,訕笑道:「唉喲——快別提了,打死我我也不敢呀!我腦袋還想留著吃飯呢!謝謝姑娘的好意!」

  依梨華皺了一下眉:「我們見了宮前輩,不提還不行麼?」

  陸淵還是搖手,一面賠笑道:「不行!不行!這事情我已經來過一次,宮老爺子原諒了我們,說下一次——嗯!」

  他咧了一下嘴,真有點「不寒而慄」的味兒,再次抱了一下拳,翻身上了馬,把手中馬燈,掛在了鞍上,雙腿一夾馬腹,口中叱道:「得兒!走!」

  那匹馬潑刺刺就竄向沙漠中去了。譚嘯笑了笑,搖頭道:「還會有這種事,這老猴王到底是誰?」

  依梨華笑道:「還會是誰?不就是那騎駱駝的老人嘛!想不到你真猜對了,他真是一個異人!」

  譚嘯怔了一會兒,苦笑道:「此老既肯贈鈴,日後少不得還要見面,那時倒要好好與他交一交了!」

  二人說著遂找了一處適當的地方紮下了營帳,二人雖說已定了夫妻名份,可是形跡上並不敢過於太接近。在帳篷裡,他床用一道羊皮分成兩隔,各人睡一邊,互不侵犯。

  一夜酣睡,天快亮的時候,譚嘯醒了,聽見沙子被風吹起來,打在帳篷上的聲音,辟辟啪啪,就像下小雨似的,他不由枕著雙手,暗想著幸虧睡在帳篷裡,要是睡在沙地裡,也許被沙給活埋了。

  遠處還有狼叫的聲音,十分淒慘,令人意味到,沙漠裡實在很可怕。

  他起來披上衣服,鑽出去看了看三匹馬,倒都垂著頭站在樹下面,嗖嗖的風很冷,逼得譚嘯又鑽進了帳篷,他開始坐起來練內功中的吐納之術。

  這種功夫,十年以來,他一直沒有丟下過,所以他外表上看起來,永遠是那麼斯文。事實他已是深深領悟了內功中的精髓。

  運了一陣功夫,聽見隔著一層羊皮幔子的依梨華也醒了,先是窸窣的穿衣之聲,過了一會兒,又有長長的吐氣之聲。譚嘯知道這姑娘也是在練一種內功,可見那武功一道,雖是各門傳法不一樣,但高深的功夫,都是先由洗髓、易筋、運氣著手的。

  他們練功夫的時候,彼此誰也不吵誰,一個時辰之後,他們差不多練好了,這才走出帳篷,這時天色不過才微微透一些灰白色。

  依梨華找出盆,在水池子裡盛了些清水,先讓譚嘯洗臉漱口,然後自己才梳洗。

  水很冷,冰得手指貓咬似的痛,但他們都不是屬於嬌嫩型的人,所以也毫不在乎。

  洗完臉之後,譚嘯收拾帳篷,依梨華張羅著給馬上料飲水。他們已習慣了這些工作,作起來井井有條。收好了帳篷,二人又找來石頭圍著生了火,煮了些大麥仁吃,這時候遠處有馬蹄聲,二人放下了碗,只見一匹黑馬跑近。

  馬上是一個黃臉的漢子,他翻身下馬道:「是譚少俠吧?兄弟是陸爺打發來送水的,還有——說著他用手在懷中摸了一陣子,摸出了一張牛皮氏,雙手遞上道:「這上面畫的是沙漠的詳細路線圖,是這位姑娘要的。」

  譚嘯站起來接過,笑道:「這真是太麻煩了,不敢當!不敢當!來!朋友!喝點兒熱粥吧!」

  那人傻笑道:「我吃過了,我們住的地方,離這裡大概有九十里,陸爺說就是太遠;否則一定要接二位過去歇歇,譚少俠預備早晨就上路麼?」

  譚嘯點頭道:「是的,我們一會兒就要趕路。朋友,你貴姓?」

  來人笑道:「不敢!兄弟姓李名方,人家都管我叫地老鼠,因為這沙漠裡我最清楚。」

  說著咧嘴一笑:「這張圖就是兄弟我畫的。」

  譚嘯含笑道:「這麼說,更該謝謝你了。來!吃一點兒東西再走。」

  地老鼠李方連連搖著手,把馬身上的四個大皮囊解下來,在依梨華和譚嘯的馬上,各繫了兩個,然後笑著說:「這幾袋子水,足夠譚少俠和這位姑娘出沙漠了,我得趕快回去,再見!」

  他說著跳上了馬,抱了抱拳,掉轉馬頭如飛而去。依梨華笑著取過那張圖道:「這就好了,想不到這長毛陸淵倒挺夠義氣!」

  譚嘯歎了一聲道:「慚愧的是我們,無功受祿,這完全是沾了那老猴王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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