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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二


  馬君武一直靜靜地站在旁邊聽著,極度的痛苦使他暫時麻木起來,呆若木雞,一語不發。

  李青鸞忽然發覺了武哥哥的異常神情,不覺芳心一震,掙脫蘇飛鳳牽著的左腕,丟了右手寶劍,撲向馬君武,叫道:「武哥哥,你──你怎麼不說話呢?」雙臂一展,向馬君武撲去。

  日光照耀之下,只見她艷紅的嫩臉上滿是關懷之色,星目中隱含愁意,嘴角間似笑非笑,襯著她一身白衣白裙,愈覺純潔崇高,不可逼視,馬君武忽然心頭一凜,不自主往後退一兩步,右手一攔,橫向李青鸞伸展的雙臂推去。豈料他那伸手一推之勢,力道竟然很大,李青鸞在驟不及防之下,被馬君武揮臂一推,連打了兩個轉身,摔在地上。

  他驚恐得全身顫抖了一下,本能地搶前兩步,伸手去扶李青鸞,但當他伸出的右手將要觸到李青鸞的手臂時,忽然又縮了回來,疾退三步,仰臉望著天上一片浮動的白雲。

  李青鸞對馬君武這突然地伸手一推,大感意外,過度的驚異,使她在事情發生的瞬息,忘記了傷悲,她緩緩翻個身坐了起來,兩行熱淚,奪眶而出,垂掛在嫩紅的玉頰上。

  但當看到馬君武伸手來扶時,不覺嘴問又泛起一絲笑意,伸直雙臂,讓馬君武攙扶。

  忽然,馬君武縮回了伸出的右手,疾退幾步,仰臉望天,連看也不再看她一眼。

  這變化,像一柄鋒利無比的寶劍,刺透了李青鸞的心,比剛才馬君武推摔她一交,而帶給她的痛苦,不知深重了千倍,萬倍──

  但見她圓睜著一雙又大又圓的眼睛,呆呆地望著馬君武,她希望他再突然改變心意,扶她起來,即使象徵性地伸出一隻手來,讓她輕輕地抓著也好,但她失望了,馬君武沒有伸出手來扶她,而且是連轉頭望她一眼也沒有。

  淚水像山泉般地湧出,從那嫩紅的雙頰滾落在她的白衣上,一縷淒涼驚人的聲音,由她顫抖的櫻唇進出,道:「武──哥──哥──我──我做錯了──什麼事──嗎──你為什麼──不──理我了──」每個字的音韻,都拖得十分悠長,像寂靜的深夜裡,哀弦的音符,字字血淚,句句動人肺腑,是那樣淒苦,幽絕─

  馬君武縱然是鐵石之人,也不禁腸轉百折,他無法再控制胸中沸騰的熱血,激動的情緒催下他點點淚珠,正待伸手去扶起李青鸞,忽然心中一動,忖道:我只有幾天好活,如果我此刻不讓她恨我負心,斷去她心中思念,等我一旦死去,她必然痛不欲生那不如現在冷酷些好,要她認為我是人世間第一等薄情寡義之人,不值她半點憐惜,由愛變恨,不再以我為念──

  心念一動,強忍下滿腹痛苦,冷笑一聲,緩步向前走去。但聞李青鸞大叫一聲:「武哥哥──」忽地噴出一口鮮血,暈了過去。

  原來李青鸞見馬君武轉頭望了自己一眼後,不但不理,反而緩步而去,不禁心頭大急,只覺胸中血往上衝,挺身躍起,用盡全身氣力,叫出一聲:「武哥哥──」那上沖熱血已到咽喉,血湧氣塞,當場暈倒。

  只聽那尖銳震耳的呼喊之聲,響徹群山,震得人耳際間嗡嗡作響,空谷傳音,蕩漾不絕,盡都是呼叫武哥哥的聲音。

  如果馬君武回頭一望,必不忍心看到李青鸞暈倒不救,但他只管想著死亡在即,不願以有限的數日生命,留給李青鸞漫長的回憶之苦,是以,連頭也未回一下。

  募然間衣袂飄風,三手羅剎彭秀葦身若疾風般由他身側掠來,翻身攔住去路,冷冷地道:「站著,再往前走動一步,就要你試試我七步追魂沙的味道。」

  馬君武停住腳步,望望她套著鹿皮手套右手,果然握著一把毒沙,而且替勢待發,淡淡一笑,臉不改容繼續向前走去,神態鎮靜,毫無驚恐之色。

  他那視死如歸的鎮靜,反而使彭秀葦怔了怔,飄身疾退數尺,又揚了揚手中毒沙,喝道:「我這七步追魂沙絕毒無比,中人後七步毒發。」

  馬君武冷漠一笑,忽然加快腳步,直對三手羅剎彭秀葦衝去。

  彭秀葦似是想不到馬君武竟把這世間絕毒無倫的暗器,視若無物,不覺又疾退數尺。

  她本是久走江湖之人,目睹馬君武存心取死舉動,心中大起疑竇,暗道:「看他這般欲求速死行動,其中定然有著什麼隱祕──」

  轉臉望去,只見蘇飛鳳已把李青鸞扶起來,正在替她推拿穴道。

  這時,馬君武已由三手羅剎彭秀葦身邊衝過,瘋一般向前跑去。

  彭秀葦望著他急奔的背影,心中十分為難,她從馬君武不畏毒沙舉動之中,已看出他不肯理會李青鸞並非出於本心,其中定有隱情,他這一走,說不定會一去不返,茫茫天涯,再想找到他,談何容易,如果追趕馬君武,又擔心蘇飛鳳暗害李青鸞,一時左右為難,不知如何才好。

  正感為難當兒,忽聽幾聲嬌音傳入耳際,轉頭定神望去,只見藍小蝶帶著四個白衣婢女,攔住了馬君武去路,忽然靈機一動,假傳主人之命,高聲喊道:「藍姑娘,不要放他過去,婢子奉了主人之命,要把他生擒回天機石府。」

  但聞藍小蝶嬌脆的應聲遙遙傳來;道:「他決跑不了,但請放心就是。」

  彭秀葦已知藍小蝶身負絕世武學,就是她四個婢女,武功也都在自己之上,藍小蝶既然答應,馬君武決難闖得過去,當下轉身,向李青鸞停身所在奔去。

  且說馬君武一見藍小蝶率四婢現身攔住去路,心頭忽然大怒,暗道:如不是你們逼我還《歸元祕笈》,我哪裡會造成千古大恨。當下冷笑一聲,翻腕拔出背上寶劍,正待搶先出手,忽然腦際又閃過一個念頭,忖道:我已是垂死之人,何苦再和人作恩怨之爭,當下疾退五步,還劍入鞘。

  藍小蝶看他拔劍之後,又忽然還劍入鞘,心中甚是不解,不覺仔細地望了馬君武兩眼。

  只見他神色鎮靜,緩步從容,直對自己走來。

  四個白衣小婢,看他直對主人走去,忽地縱身一躍,並肩聯立,擋住在藍小蝶前面,齊聲喝道:「站住,再往前來,當心挨打。」

  馬君武對四婢喝問之聲,充耳不聞,仍然向前走去。

  藍小蝶忽然由四婢之間穿越而出,問道:「我的《歸元祕笈》找到沒有?」

  馬君武傲然一笑,仍是一語不發,繼續向前走去。

  藍小蝶道:「哼!你耳朵聾了嗎,你為什麼不回答我問你的話?」

  馬君武忽然仰臉大笑起來,聲如龍吟,悲壯異常,訪似未見面前攔路五人,直向中間撞去。左面一婢怒叫一聲,劈臉一掌打去,但聞啪的一聲,馬君武臉上登時現出五道紅腫的指痕,這一掌打得十分著實,鮮血順著他左面嘴角直淌下來。

  可是馬君武卻似渾如不覺,連望也沒望那打他的婢女一眼,仍然向前直闖。

  那出掌小婢知馬君武武功不弱,又身懷五行迷蹤步絕學,數月之前,在岷江舟中,四人合力攻他一個,也未打中他一下,這一掌定然打他不中,哪知出人意外的,馬君武竟不躲避,打得又準又重。

  她愣然望了馬君武一眼,不自主向後退了一步,另外三婢,也同時看得一呆,暗道:這人今天怎麼啦!寧願被打得嘴巴流血,竟不肯閃身讓避。

  藍小蝶看馬君武硬向自己身上撞來,不覺大怒,左手一揚,橫拍一掌。

  這一掌打得輕飄飄的,看上去毫無一點勁力,可是馬君武卻忽然覺得右腿一麻,再也提不起來,好像一條腿突然被人用刀砍去一般,和身子分了家。

  原來藍小蝶用的手法,乃《歸元祕笈》中的隔空震穴之法,為點穴術中,最高的一門制穴功夫。

  馬君武右腿難移,全身也隨著不能動彈,單餘一條左腿可以掙動,但他仍然奮力向前一躍,從藍小蝶身旁掠過,左手順勢一招「推石填海」,猛向藍小蝶劈去。

  藍小蝶看見馬君武半身僵直的飛躍姿勢,十分難看,忍不住盈盈一笑,對那劈來一掌,卻渾似不覺一般。

  馬君武已知對方武功精博無比,投足舉手之間,就可把自己置於死地,但他早已存心尋死,是以,那劈出一掌,用盡了全身氣力,心想激怒對方,好下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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