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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五


  袁孝道:「我不知道,他走了──」緩緩伸手摸出一張白簡,遞了過去,道:「大哥看這個啦。」

  上官琦接過白簡,取出一張藍箋,只見上面寫道:「吾一生所學,盡融此曲之中,無以為稱,暫號『無名』。能通此中玄妙,則已盡得吾傳,珍之珍之。」寥寥數言之後,盡都是宮、商音符。

  他本略通音律之學,瞧了一陣漸有所悟,隨手舉起銅簫,吹了起來。

  一縷簫聲,裊裊而起,飄散在空曠的原野中。

  但覺那箋上記載的音符,變化太過急促,轉折不易,吹出的簫聲,難聽無比。

  袁孝聽了一陣,突伸手將上官琦手中的簫搶了過來,放在自己口中,吹奏了起來。

  同是一管簫,一入袁孝之口音律立時大變,悠揚頓挫,吹出了極動人的聲音。

  上官琦仔細聽了良久,發覺他吹出的簫聲,極少變化,似是只在兩三個音符之中打轉,但卻如暮鼓晨鐘,發人猛省──

  又聽了一陣,似是被簫聲觸發了意識中潛藏的靈感,居然一躍而起,縱聲大笑,手舞足蹈地狂叫大喊道:「我明白了,明白了──」

  袁孝突然停下簫聲,道:「大哥,大哥──」

  但見上官琦跳躍如狂,手足揮掃之間,四周的斷草橫飛。

  袁孝從未見到過上官琦這般模樣,一時被嚇得呆在當地,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上官琦呼叫的聲音愈來愈大,蹈舞之勢,也是越來越是強猛。

  袁孝雖然口齒笨拙,無法表達自己的心意,但他在資質上,依然是甚為聰慧之人。適才上官琦和連雪嬌二人所說之言,他也斷斷續續地聽到不少,心中暗暗琢磨一番,已能體會出二人言中之意。心知上官琦曾被人施用藥物迷昏過去,這時他忽見上官琦這般手舞跳躍的神情,以為他又被藥物迷亂,是以心中大覺驚駭。

  他宅心至為純厚,心中除了母親之外,上官琦乃是他最為關懷之人。這時見自己連叫了兩聲,他卻恍如不聞一般,只急得在一旁抓耳搔腮,連連跳腳,不知如何是好。

  ▼第五十三章 十里莽原

  上官琦揮拳踢腳的動作,越來越是快迅、嫻熟。

  袁孝翻著一雙火紅的金睛,心中愈想愈覺不對,再也無法按捺得下去,心裡想道,我用力把你抱住,看你還能不能亂舞亂跳?

  他是想到便作的人,想到此處,跨步欺身,斜裡向前急衝而上,雙手疾伸,就向上官琦攔腰抱去。

  只見眼前人影一閃,拳如奔電,一拳正打在他右肩之上。這一拳力道奇猛,只打得袁孝踉蹌倒退出四五步遠,才穩住身子。

  上官琦乃是他最敬愛之人,竟然出手打了自己一拳,實使他心中大感迷惑,睜著一對金睛,心中忖道:「大哥怎麼要打我呢?」他在焦急、迷惘之中,又茫然地大叫了一聲:「大哥──」

  上官琦依然全神貫注地在揮拳踢腿,對袁孝的喝叫之聲,竟似未曾聽到一般。

  袁孝仰臉望了望天際浮雲,突然拔身而起,凌空向上官琦飛去,到了上官琦的頭頂上空,一個挫腰,疾墜而下,正好落在他身後。

  就在他挫腰墜落的同時,雙手也一齊行動,攔腰一把,已將上官琦緊緊抱住。

  袁孝天生神力,力能斃虎,這一抱又是蓄勢而發,一把抱牢,立時往上一提。上官琦身已懸空,待想掙扎,耳際已響起袁孝焦急的呼喚之聲。

  上官琦身子懸在半空,急得叫道:「兄弟,快放手──」

  袁孝拼命抱得緊緊地,說道:「我不放。」

  上官琦急道:「快放下,我好跟你說話──」

  袁孝對上官琦的一言一行,都是極為聽從,聽他一喝,立時鬆開了手,睜大眼睛問道:「大哥,你怎麼啦?」

  上官琦歡然說道:「兄弟,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他頓了一頓。又笑道:「我好高興啊!」

  袁孝聽不懂他說的什麼,兩道目光怔怔地盯注在他臉上。

  上官琦是因為由簫聲之中,慢慢地領悟到另一種高深的武學,所以練得十分出神。這時一再回味那武學的精到之處,心中大是快慰,所以不自覺他說出心中之話。一看袁孝神情茫然地呆呆望著自己,知他不會了解自己的心情,本想告訴於他,又怕這些事,無法說得使他明白,想了一想,只得說道:「師父囑告之事,我都明白了。」

  袁孝把頭點了幾下,道:「難怪──」

  他「難怪──」了半天,才吃力地說道:「難怪大哥要這樣高興。」他這句話,說得雖然甚感生硬、吃力,將臉脹得通紅,但他覺得說了一句甚為得體之言,心中極是高興,裂著嘴,對上官琦一陣憨笑。

  上官琦又將所領會的武學,閃電般地在腦際默思了一遍,心中卻依然記著連雪嬌臨行叮囑之言,心中暗暗忖道:「看她說話時的神情,不像有欺騙於我之意;況且此事關係整個武林關係至大。目前我寧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不妨就將她相託之言,相機轉達於窮家幫。」

  他經過一陣思慮,主意已定,伸手牽起袁孝的手,笑道:「兄弟,咱們走吧!」

  袁孝眨了眨眼睛,道:「大哥,我們到哪裡去?」

  上官琦心中一怔,暗道:「是呀,到哪裡去找窮家幫幫主呢?」

  他被問得微微一愣,舉目棘草叢叢,蒼莽原野,一望無際,一時間,真有不知何去何從之感。

  袁孝忽然一拖上官琦衣袖,道:「大哥,有人來啦!」

  上官琦知他耳目敏銳,一拖袁孝,隱入草石叢中。

  不大工夫,南邊走過來兩個人影。

  二人在草叢向外偷眼一看,只見兩人並肩而行。左邊一人身軀細細長長,瘦骨嶙峋,頭上挽了拳大的髮髻,穿著一件古銅長袍,腰束一條大紅布帶,右手拿了一根蛇頭杖,一張病色沉重的長臉上,嵌著一對深陷的鷹目,一身陰森鬼氣。

  右邊一人,年約六十開外,光頭無鬚,矮矮胖胖,面色紅潤,穿了一件大紅長袍,背上斜背著一對日月雙輪。

  袁孝一看二人這副怪相,齜牙一笑,道:「這兩個人很好玩──」

  上官琦要想阻止,已是來不及。幸好這兩個人,似是全力趕路,步履快迅,眨眼間,已疾向北面走去。

  二人在草中等候了片刻,正想出來,只聽東南方響起了一陣沉重的腳步之聲。抬眼一看,只見八個身著素白僧衣的和尚,前三後五,拱護著一個身軀高大、身披紅色袈裟、肩負禪杖的老和尚,也向北方行去。

  在這一片平漠荒野之上,突然之間出現了兩個相貌奇特之人,與八個和尚,同時向北而去,事情自非尋常,只看得上官琦大為疑惑。

  過了一盞茶工夫,二人才走出草叢。

  上官琦不禁油生好奇之心,拉著袁孝,也緩緩向北方緊跟而去。

  走了還不到三里路,突然一陣碎亂的疾奔的馬蹄之聲,由西邊動地而來。

  二人機警地翻身向草石叢中一滾,隱起身形,伏在地上朝外一望。

  但見塵土滾滾,一匹黃馬已揚塵奔到。馬上那中年黑色勁裝大漢,滿頭汗珠,手中馬鞭,不停地鞭策著馬臀,一臉驚恐焦急之色。

  那匹黃馬,似是跑了太多的路程,口中白沫往下直淌,身上汗水已盡濕毫毛。

  袁孝久居野山,對禽獸習性,懂得甚多,他一看這馬,立時悄聲對上官琦道:「大哥,這馬要死啦!」

  說話之間,那馬已奔馳過去五七丈開外。他話還未完,但聽一聲哀嘶,接著一聲仆地大震。

  袁孝一皺眉,黯然說道:「死啦!」

  一言未畢,草飛塵揚,四匹快馬,馬上一律是黑色勁裝大漢,已如飛馳過。

  二人在草隙之中,運足目力向前望去。

  果見那匹黃馬,已翻仰地上,力盡而死。那馬上黑衣大漢,正待向草叢中逃逸,一見後面四騎追至,反而仰天一聲壯嘯,翻腕拔出長劍,卓然而立,蓄勢待敵。

  那大漢方立定身形,後面四騎已到。只聽當先馬上的大漢冷笑一聲,喝道:「還不放下兵刃,跟咱們回去,難道還要咱們動手麼?」

  那大漢橫劍說道:「四位不要逼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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